意思是,并非要赶尽杀绝。
这是薛枭与永平帝的矛盾所在。
薛枭默了三分,方启唇:「如袁文英般,本也为棋子,受人操纵,自身却是有几分才学的,自然可为朝堂所用.靖安大长公主,虽为宗室,享天下供奉,却纵子纵女奴役百姓、漠视生命,如若对其再三放纵,天下间还有何正义公道可言?正如微臣先前所说,圣人忌惮与之血脉关联,微臣疯狗一只、烂命一条,便与她碰个同归于尽,臣也算对得起家母、岳母以及妻室了。」
反正就是要杀。
你不杀,我自己杀。
你不准我杀,我偷偷摸摸,拼一条烂命也杀。
永平帝却无端被后一句话打动「对得起妻室」。
对得起。
妻室。
夜奔、逃杀、溺亡、失母、失忆.
水光
永平帝抿抿唇:「此事,可议。」
薛枭挑眉。
永平帝移开眼去,眼眸却看向那面突然光秃秃的墙柱。
永平帝声音略低,缓缓开口:「但往后权柄收归,你我是君臣,更是生死兄弟,是伯牙子期,更是刘备诸葛。我们应当明白这世上绝没有真正的公平正义,当权者执政有可为、亦有不可为,并不能随心所欲,许多事许多情,我要忍,你也要忍——朕不希望,往后在麟德堂,你与朕意见相左时,仍不管不顾地拂袖而去。」
永平帝擡起手来,指了指那面光秃秃的墙,那面本该挂着画,如今却只剩四四方方的一个面,较之其他墙面更白一些、更新一些的墙。
「后几日,朕会为你赐下一副字画来。」永平帝声音仍轻轻的:「那面墙光着,不好看。」
山月顺着永平帝的指向侧头看去。
那面墙上,原挂着祝嗣明的山居图。
贺卿书的血喷溅到了画上,他们便给撤了,如今还没来得及重新挂画。
永平帝从始至终,都未提过贺卿书,无论是改变的气味、消失的挂画,却无一不证明他知道,或是他猜到了什幺。
如果要绝对的公平正义,她与薛枭并不该私下杀死贺卿书,而是遵从法条,一层层上报归案,让贺卿书得到应有的惩罚
薛枭压低声音,轻声应:「是。」
君臣算是讲开,又回到了后宫里出现许多跳舞的宫女儿、捡镯子的妃嫔此类种种轻松的氛围。
永平帝甚至留下用膳。
君臣及山月三人,膳后斜倚树下深庭中,竹编的摇椅晃晃荡荡,瓜果放在边桌之上,插上白银牙签,像一个一个圆滚滚的小山灵。
「姐姐——姐——」
正经小山灵出现时,从不会无声无息,往往在二门,便扯着嗓子开始唱山歌。
水光音色嘹亮,树上的蝉都嫌她清脆吵闹:「姐!!!我今儿沐休!我师父好容易放我出来!我要喝鸡汤!我要吃油焖大肘子!我要吃豆沙肉夹!啊啊啊!我可馋死了!」
山月忙起身去迎,谁知有人动作比她还快。
向来病弱和缓的永平帝,腾地一下直起身来,在原地僵了僵,瞳仁不由自主地急速放大后再飞快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