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笺上画着一朵花,应当说是一蔓花,倾斜而下的藤曼里藏着星星点点的、料峭金黄的迎春,恰是那年福寿山上开得最旺的花儿。
而这一厢,常蔺遗孀周芳娘见此变故,则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侧过头去看傅明姜,却见这素来遥遥不可一世的天之娇女,面色灰白,好似吃了一通败仗。
周芳娘不由浮上三分痛快:当初傅明姜可谓是说打耳光便打耳光,说折辱便折辱,又怎会将她当人来看?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竟也看得见这贵女吃瘪!
全拜山月所赐!
周芳娘万分庆幸她与山月从未交恶,这才能在靖安死后,博得一线生机!
周芳娘提起裙摆追上前去:可千万要等等她!她所求可不多!前有靖安照拂,如今靖安死了,她总得要给自己找棵大树吧!
周芳娘追上山月时,正逢薛枭跨步前去牵马,一个面熟的丑陋小厮与她擦肩而过,山月正低着头不知在看什幺。
「嘶——那小厮好眼熟?」周芳娘一步三回头。
山月将手中的信笺塞回袖兜,却将其中的纸条捏在指缝间,擡手扬了扬:「武定侯世子身边的小厮,来给我送信的。」
「送信?送什幺信?」周芳娘问。
山月坦诚地将纸条递到周芳娘跟前。
周芳娘接过。
纸条上,字迹清丽,玉骨脱俗,写着:「明日黄昏,沉醉楼秋水阁,详议迎春」。
周芳娘有些愣:「武定侯世子约你相见?」
山月神色很淡地颔首点头:「那崔家玉郎,自头一次见我便十分热络,约一次两次三次.总不见气馁——」
山月笑着垂眸,眼皮子略略耷拉,目光随意落在那纸条上:「若叫傅明姜晓得,她恐怕是要当场气绝身亡。」
山月笑得极为婉和又熨帖:「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那幺多年,谁都瞧不起,谁都能吃她的排楦。只可惜呀,如今她是一朝龙落地,凡土盖龙骨,破败的凤凰不如鸡咯——婶婶,您说是吧?」
周芳娘手中紧攥住纸条,久久不可言语。
「啪啪啪——」
被傅明姜打在脸上的耳光声,一声又一声地在耳边响起。
薛家的马车「踢踏」而来,山月将纤长柔夷放在薛枭宽大的手掌里,姿容万千地上了马车,撩起车帘,抿唇笑问:「婶婶,可要送您一程?」
周芳娘如梦初醒,忙摇头,隔了片刻又匆忙发问:「明日——明日你可去?——」余光见当朝那权势滔天的疯狗冷峻的侧脸,忙找补:「去沉水铺逛逛,他家新制了几色胭脂。」
车帘后,山月不动声色地抿唇笑:「去,怎幺不去?有好东西,大家都得去。」
周芳娘不由自主地挑起一抹笑来,眼见马车驶离开,周芳娘捏住纸条,回头便向灵堂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