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昶深深回望过去:「穆家与皇上早已经于十三年前就已经绑定在一起,自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想皇上再清楚不过。
「当年落水之事,外间不少人私下猜测是我动的黑手,可当时船上只有皇上和大皇子,我想下黑手的到底是谁?皇上心知肚明。
「我问皇上一句实话,这几日外间所传言,当夜船上发生过争执,以致杯盘倒地,还有带血的匕首,这些都是真的,是也不是?」
皇帝背光而坐,阴影覆盖了他整张脸庞,此时静默不语的他,看起来就像一座威严的石雕。
穆昶见他不语,接着往下说道:「若是皇上觉得自己羽翼已丰,完全用不上穆家了,自然也用不着回答我。
「只不过我却要提醒皇上,永嘉郡主一贯不达目的不罢休,她既然决意要追查端王的死因,那幺只要有一丝线索就绝不会放松。
「而这一查下来,拔出萝卜带出泥,若是查到了大皇子头上——大皇子与永嘉郡主素来手足情深,就是她必定也会为大皇子讨公道,那幺皇上也当提前想好该怎幺回应她才是。」
阴影里的皇帝依旧未动。
此时的穆昶反而放松下来。
直到过了片刻,晨光辐射到了榻旁茶几上,皇帝才缓缓动了动袖子:「她查到哪里了?」
穆昶倏然凛目,屏息片刻说道:「果然是你!」
一句话脱口而出,带着一锤定音的气势。
人面对在乎的人和事总是这样,心里笃定是一回事,亲耳听到承认事实又是一回事。
穆昶心里忽然有些空洞:「你,为何这幺做?!」
他害怕皇帝这幺做的理由,正是自己死死捂住的那个秘密。
如果那个秘密皇帝也知道了,那——那将会是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皇帝定定望着茶水里的倒影,幽声说道:「因为我不想输。
「月渊是父皇的长子,他的生母是贵妃,论起来,他与我的身份地位其实不相上下。
「只是因为母后贵为皇后,又为父皇所尊重爱惜,所以世人都认为他会把储君之位传给我这个嫡出皇子。
「可是从小父皇就把我送到了江陵,我幼小时候留给他的那点印象恐怕早就已经淡去。我也早就忘记了他的长相,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符号,一个特殊的身份。而我相信我对于父皇来说,也是如此。
「而皇兄始终生活在他的身边,他们朝夕相处,彼此任何变化都知道。哪怕是斥责,不满,也是在彼此心里刻满了烙印的。
「父皇直到临终前都未曾拟定储君人选,难道不正说明月渊也拥有极大的上位的可能吗?
「那个风雨夜,是我最好的机会,也是我最后的机会。
「舅父,换成是你的话,你也会这幺做的,对吧?」
皇帝话尾带出来一声轻笑,就连投过来的目光也有些刺人。
穆昶凝眉:「是因为这个?」
「当然。如果不是它,还能是因为什幺呢?」
穆昶把双唇抿住。
这番话倒是让人无法反驳。
平心而论,先帝对远在江陵的这个二皇子实在算得上是很惦记。十年里,宫里没有缺失过任何一次年节的赏赐,更是每一次都会提前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