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到这里,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见市口牌坊下站着几个紫衣太监,为首那个正似笑非笑地往这边张望,又与同伴低语着什么。
鲁鹤鸣的剑慢慢垂下来,在暖阳下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继续前进。”他憋着怒气下令,却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像幽魂。
整个队伍又开始蠕动,身后传来孩童不解的追问:“娘,那个将军怎么哭了?”
鲁鹤鸣抹了把脸,才发现满手湿润,却不知是汗还是泪。
街道两旁的人越聚越多,围观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躁动,既有对败军的嘲弄,又暗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兴奋。
“啧啧,瞧瞧这些当兵的!”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的胖商人摇着折扇,唾沫星子飞溅,“出发时那叫一个威风,现在倒好,连头都不敢抬!”
他身旁的瘦高个儿压低声音道:“听说朝廷派了十万大军啊,现在回来的怕是连五万都不到了吧?”
说着,他用手肘捅了捅同伴,“你看那个骑黑马的将军,头盔不见了,连铠甲都裂了,知道的说他们去打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山贼抢了呢。”
街角卖炊饼的老汉叹了口气,用围裙擦着手:“造孽啊……都是爹娘养的孩子……”
“老伯这话就不对了!”一个满脸麻子的青年突然拔高嗓门,“要我说,苍州王也是被逼急了!朝廷要是给条活路,谁愿意造反?有头发谁愿当秃子啊?”
“就是!苍州王父子抵御外敌的时候,朝廷又在做什么?朝廷只会在背后猜忌、诋毁。现在却还要反过来讨伐苍州?”
另一个汉子接口道,声音也提高了两个度,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嘘!”旁边看热闹的妇人吓得脸色发白,“你们不要命啦?敢在大街上说这种话,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麻脸青年却更来劲了,一脚踩在旁边的石墩上:“怕什么?你看看他们那熊样?朝廷连个苍州都打不下来,还能管得了老百姓说话?”
他指着行进的败军,“你看看这些兵,连刀都拿不稳了!”
这话引得周围一阵骚动。几个地痞模样的汉子跟着起哄,有人甚至朝队伍扔了颗烂菜叶。
菜叶砸在一个年轻士兵的肩甲上,那士兵浑身一颤,却条件反射的转身就要逃,被身旁的同袍抓住。
那士兵惊慌的大喊:“快退,快退。倒了……又倒了一个。”
他惊慌恐惧的模样,像是经历了一场地狱之行。
副将鲁鹤鸣坐在马上听着这些议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下意识的抬手遮住半边脸,亲兵驱马凑上前小声道:“将军,你看要不要……”
亲兵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要武力镇压那些什么都没亲眼见到却只会胡说八道的百姓。
“不必。”鲁贺明咬着牙打断,“你带弟兄们回营。”他猛扯缰绳,“我得先去面圣。驾!”
说完,不待亲兵答应,他一夹马肚,逃也似的朝皇宫方向打马而去。
鲁鹤鸣没有看到的是,他刚刚打马离去,街道边围观的人群中刚刚那用脚踩着石墩说话的麻脸青年也悄悄隐入了人群,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