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速读谷

菜单

魏老三茫然地抬头,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油渍。厨房里瞬间安静了不少,只剩下灶头余温的滋滋声。福伯背着手踱过来,看了看洗得锃亮的碗碟和干净的地面,满意地点点头,从油腻的围裙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美元零钞,塞到魏老三手里:“呐,今日工钱。做得几好!”

魏老三攥着还带着体温和油腥味的钞票,笨拙地用刚学的粤语生硬地说:“多……谢……老细(老板)。”

“饿了吧?坐低食饭啦!”福伯指了指厨房角落一张小方桌。

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简单的饭菜:一盘堆得冒尖的烧鹅肉,热气腾腾;一碟翠绿的清炒菜心,油光发亮;还有一小碟金黄色的、油润润的咸鱼粒。最显眼的,是中间一大盘刚出锅的蛋炒饭——米饭粒粒分明,裹着金黄的蛋液,夹杂着碧绿的葱和粉红的火腿丁,散发着诱人的、纯粹的香气。

这香气像一只温暖的手,瞬间攫住了魏老三所有的感官。此刻,胃里那熟悉的、火烧火燎的饥饿感疯狂地叫嚣起来,比任何“咯咯”声或“freedom good”都更真实,更迫切。他几乎是扑到小凳子上坐下,也顾不上烫,拿起筷子就狠狠扒了一大口蛋炒饭进嘴里。

滚烫!咸香!米饭的软糯和蛋液的焦香在口中炸开!火腿丁的油脂和葱的辛香完美融合!即使已经这么吃了一星期,他还是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最实在的东西!他顾不上咀嚼,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滚烫的饭粒滑过食道,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满足感。他夹起一大筷子菜心塞进嘴里,脆嫩清甜;又小心翼翼地挑起几粒咸鱼,那独特的咸鲜风味让他眯起了眼睛。最后,他端起那碗蛋炒饭,把青菜的汤汁和咸鱼粒拌进去,风卷残云般扫荡一空。

饱了。一种从胃囊深处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沉甸甸的、暖烘烘的饱足感。他放下碗筷,满足地、长长地打了一个带着饭菜香气的饱嗝。额头上因为吃饭又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用毛巾胡乱擦了一把,靠在油腻的墙壁上,疲惫却无比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厨房里很安静。阿炳师傅哼着不成调的粤曲在收拾灶台。福伯坐在柜台后,戴着老镜,就着一盏昏黄的灯,用计算器噼里啪啦地算着账。收音机里传出微弱的声音,似乎是本地中文台的晚间新闻,一个女播音员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播报着:

“……前日,加州最高法院最终裁定,撤销所谓‘魏老三’的州长当选资格。这场持续数月、充满戏剧性与荒诞色彩的‘符号政治狂欢’,终于落下帷幕。分析人士指出,此事件暴露了……”

魏老三闭着眼,收音机里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那些词句——“撤销”、“资格”、“狂欢”、“落幕”——如同水面的波纹,在他吃饱后昏昏欲睡的意识里荡开,旋即消散无踪,留不下一丝痕迹。它们远不如刚才那盘蛋炒饭的香气和此刻胃里的充实感来得真实。

他摸了摸鼓胀的肚子,感受着那份久违的、因劳作和饱食带来的踏实疲惫。口袋里的几张零钞,虽然微薄,却是他靠自己的双手,洗了成百上千个碗碟换来的。没有老王克扣,没有移民局追捕,更没有那令人窒息的、将他架在火上烤的“州长”光环。他只是“阿三”,福满楼后厨一个沉默的洗碗工。

窗外的唐人街华灯初上,霓虹招牌闪烁着“烧腊”、“云吞面”的温暖光芒。巷子里飘来饭菜香、粤语吆喝声和隐约的麻将碰撞声。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又仿佛无比熨帖地包裹着他。

魏老三在油腻的墙壁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沉重的眼皮缓缓合拢。在坠入黑甜梦乡的前一刻,他模糊地想:明天……好像还有半块阿炳师傅留给他当宵夜的叉烧?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纯粹而原始的、属于饱食者的、心满意足的弧度。

窗外的夜空,曾经被“wei is the way”的激光投影占据的地方,此刻只有一片沉寂的深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就完了?”朱妍玲放下手上的书稿,意犹未尽。一直吃不饱的「魏老三」,终于在小说的最后吃饱了。

这种极具象征意味的结尾,竟然让她有种淡淡的惆怅与浓浓的欢喜交织的感觉。

上一页目录下一页

相关小说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