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两个愚蠢粗鄙,不讲道理的亡命徒面前,只有贾先生能劝他们放下刀剑。
在那暴虐无道,兵灾肆虐的长安治下,也只有贾先生的政令,能给天下万民一线喘息之机。
真奇怪呐!
明明是他,献了计策,使李傕郭汜兵进长安,理应是朕深恨欲除之人。
可也正是他,是朕在那长安地狱里,唯一能依靠保全之人。
国舅董承?李郭鼎盛之时,他麾下那点兵马,连他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护不住,又何谈护持于朕?
太尉杨彪?劫天子,质公卿,长安大乱之时,尔等群臣除了夜哭到明,还能做什么呢?
唯有贾先生,几次问计解危局,连夜献计出长安,才有今日之东归。
当年朕不过十岁稚童处深宫,常想依靠先生,每每问计于近前,也曾质问他为何要助纣为虐,使李、郭二贼入主长安。
那时先生之神态语气,朕至今犹记,跃然手中金册之上。
先生顿首而拜,答曰:
【臣德薄才微,未有匡扶天地之能,再续社稷之志。
今万民之所求,不过苟全性命于乱世,万民如此,臣亦如此。
自保之余,稍助陛下一二,臣.已经尽力。
天命更易,孰能改之?
汉统失辉,谁以继之?】
天命更易,孰能改之?
汉统失辉,谁以继之?
再次看见这十六个字,刘协已明先生之意。
满纸夸耀袁公言,尽是无奈涕泪书。
他知道的,先生所求很少的,不过自保求活,在这之外,尽力而已。
这一刻,刘协眼前那位曾数次站在自己身前的先生,仿佛正朝自己顿首而拜,缓缓告退。
“天命更易,孰能改之?
汉统失辉,谁以继之?”
刘协喃喃自语,举目望天,只见幽幽宫墙,终不见日!
他仰首而笑,起身猛的将方才斫几案的天子剑,直直插入案中,锋锐直没剑柄。
“天命更易,朕当改之!
汉统失辉,朕以继之!”
天子握着剑柄,仰天高呼,小小的人儿,脸上仍是青涩稚嫩,然而他目视所及,群臣莫敢仰之。
“来人!
把丞相的剑履给他穿上!
曹相!
可为朕挂帅出征,戡平祸乱否?”
曹操:“.”
没事曹御史,有事曹丞相是吧?
对于天子改口变脸之速,曹操也是深感无言。
说的好听要自己临阵挂帅,讨贼平叛,可这会自己出去平叛回来,麾下兵马死伤殆尽,而天子兵马完好无损,已经窘迫失措。
下次又出去讨贼,打不打得赢另说,关键是方才还听天子说有令刘备为后将军,于西园练新军之意。
可想而知,下次自己回来,和袁术血战厮杀,损兵折将,而刘备在洛阳做的好大事,练了一支直属天子的精锐新军。
此消彼长之下,到时候自己还能不能再入这洛阳城,都是两说。
派自己去讨贼,于天子而言,胜打灭袁术气焰,败可攻守易形,将自己彻底压制。
而自己带兵离开洛阳,天子于洛阳更无辖制之人,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但自己能得到什么呢?和袁军拼杀,一场不知生死的胜负,以及一座后院起火,尽归天子的洛阳?
于公于私,为曹为民,他曹操都不可能接这道出征之命。
然而袁军威势之下,群臣皆默然,唯他这个被点名的曹相,不得不答。
迎着天子稚嫩而锋锐的目光,曹操重着剑履,坦然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