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杆儿只知道自己得救,却不知两位大哥之间的约定,竟想当然地认为,高二爷必定是忌惮三哥的势力,欠了几百块现大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于是,等他养好了伤,便又立马跑去地下档口,照旧搓牌耍钱。
不光耍钱,人还飘了。
在赌桌上越玩越大,输光了,就去找高二爷借钱。
高二爷不愿得罪李正西,更不敢得罪李正西背后的江家,见火柴杆儿那副有恃无恐的德性,尽管恨得牙根儿痒痒,却只好硬着头皮摆了摆手,满不耐烦地说,借他借他,就当是让他在这白玩儿,反正他也赢不了钱。
借就借了,火柴杆儿偏偏嘴贱。
别人问他,哪来这么多钱?
他便撇着大嘴说,什么钱,这是高二爷给我的孝敬!
谁都不信,高二爷凭什么孝敬你呀?
火柴杆儿急了,瞪俩眼珠子说,老子是西风的人,你们知道西风是谁么,那是江家的三爷,我是三爷的人,里外里,我也是江家的人!这点小钱儿算什么?他高老二敢跟江家叫板?脑袋给他拧下来!
大伙儿忙劝他,别再说了。
可火柴杆儿输了一晚上,心里憋着气,不得不说,别说我冲他高老二借俩钱儿,我就是要睡他媳妇儿,那老小子敢跟我说个不字儿吗?
高二爷大小也是个线上混的合字,岂能受了这份窝囊气。
于是,便趁着今天大雪,街上人少,带人把火柴杆儿抓进胡同里一顿削,直到人脑子削成了狗脑子,方才恨恨作罢。
高二爷的确不敢惹江家,却也知道这小子是滥竽充数,根本就是个冒牌货,若不是看在李正西的面子上,恐怕非插了他不可。
临走前,又怒斥火柴杆儿,限他三天之内,还清本金,否则再抓到时,当场断手断脚,利息就当是给狗了。
火柴杆儿自作聪明,慌慌张张地来找三哥告状,不料却被李正西当场拆穿,反倒又挨了一顿打,如今只好见机行事,承认了欠债耍钱的事儿,却对自己先前口出狂言的情况只字不提。
李正西余怒未消,骂骂咧咧地说:“跟我撒谎撂屁,还他妈想让我帮你?”
火柴杆儿佯装醒悟,坐在地上,立马开始狂扇自己耳光,一边扇,一边哭,又是磕头,又是求饶。
“三哥,我错了,我不长记性,我没有脸,我该死,我该死!”
“没吃饭呐,使点劲儿!”
“我使劲儿,我使劲儿!”
没想到,火柴杆儿扇自己耳光的时候,还真不含糊,不到半分钟光景,脸就肿了,眼白里也渗出了红血丝。
李正西看在眼里,渐渐于心不忍,便摆摆手说:“行了行了,要扇自己回家扇去,别在这膈应我,滚蛋!”
火柴杆儿应声停手,这回眼里倒是真的涌出了泪儿,连忙扑过去,却不开口求助,而是莫名其妙地磕起头来。
“三哥,老弟该死,刚才跟你撒了谎,哪还有脸求你,我……我就在这跟你道个别吧,你等下帮我给三嫂带个好!”
说罢,站起来,抹身就要走。
“站住!”果不其然,李正西到底喊住了他,“你干啥去?”
火柴杆儿立在院心,不回头,却大着嗓门儿说:“三哥,你别问了,老弟自己想办法!”
“你能有个屁的办法,去偷,去抢,你有那能耐么?”
“我既不偷,也不抢,大不了我把这双手脚剁下来,还给那个高老二!”
“别他妈跟我整那死出,站那,我有话问你。”
“三哥,你别拦我,你真别拦我,这双手脚,老弟宁肯不要了,也不能再拖累你了。”
说着说着,火柴杆儿的肩膀就开始颤抖起来,忽然低下头,念叨着说:“可惜,我还没媳妇儿呢,这下连手也没有了……唉,活着还有什么劲……三哥,来生我再报答你吧!”
说完,蹭蹭几步,就奔宅院大门走去。
李正西心里一急,明知这小子板不住自己,却还是担心他一时想不通,便忍不住脱口喊道:“给我把他拦住!”
一声令下,几十个小靠扇立马蜂拥而来,堵住中门,推着火柴杆儿回去。
火柴杆儿挣扎了片刻,唉声叹气道:“三哥,你这是干啥,你别拦我,谁都别拦我!”
李正西走过去扇他一个脑瓢,冷哼道:“别他妈在这演了,欠多少钱,说话。”
“嗐,也就五百多块。”火柴杆儿别过脸,幽幽叹道,“三哥,你别再问了,跟你没关系。”
“放屁,没关系你来找我?”
李正西狠狠瞪了他一眼,犹豫再三,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警告道:“我最后再劝你一遍,别再耍钱了,我跟你说多少回了,那些都是‘銮把点’,你还想赢?别再赌了,记没记住!”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