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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莽不言语,军师野老道搭话说:“咱仨是把兄弟,打从开山立柜那天,就在一起混了。总司令是大柜,我是翻垛儿,老宋是炮头!桃园三结义,本来还想着能有一番作为呢!”

江连横点点头,忽然唏嘘感慨:“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老莽回过身,眯起两只眼睛,问:“江老板真没见过老宋?”

“莽哥,我连他长啥模样都不知道。”

“腿儿挺短,说话挺冲。”

江连横想了想,摇摇头说:“没印象,当时他们过来砸窑的时候,我正在碉楼里待着,两边一响,我才出来劝和,黑灯瞎火的,我哪能看得清楚,总之最后没打起来,我出门时看见的,就只有这些兄弟了。”

野老道撇撇嘴,突然怪声怪气地说:“江老板,你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话可得靠谱,大伙儿都看着呢!”

“军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江连横问,“难不成,你怀疑是我插了老宋?”

野老道冷哼一声:“那谁知道了?”

江连横追问:“国砚和腿子刚下山,我哪来的人手?”

野老道不说话,目光却又瞥向联庄会围墙上的武装队员。

江连横笑了笑,说:“怎么,你还指望沈家店的联庄会能给我卖命?好,就算是我插了老宋,你想咋办?为了给他报仇,你们打算继续跟官府作对,永远猫在那穷山沟里等死?”

话音刚落,二麻等人忙说:“诶,江老板,他是他,我是我,老宋死不死的,跟咱可没关系,我这人想得开,该翻篇儿翻篇儿,都过去了,大家还得往前看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不愿再做徒劳。

野老道见状,心灰意冷,便又忙着把话往回收,磕磕巴巴地说:“那倒也不至于……凡事还得以大局为重。”

“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必要跟你扯谎?”江连横摊开双手,“再者说,这里大部分都是你们的人,你还怕什么?”

这倒是句实在话。

良禽择木而栖,跑江湖的,改换门庭,其实并不鲜见。

青红都成一家亲了,何况晚生后辈?

命好,碰见有担当的大哥,甚至在大厦将倾之际,就已提前为忠心的小弟铺好了退路,也不失为一段江湖佳话。

当然,投敌另当别论。

手刃旧主,实乃江湖大忌,任是人中吕布,也成过街老鼠,臭狗屎一坨,谁都不爱搭理,失了势,人人得而诛之。

二麻等人虽然诚心受降,但要让他们调转枪口,去杀老莽,心里总是有点顾虑,不愿动手,何况老莽也从没对不起他们。

野老道咂咂嘴,自我开解道:“这话说的,谁也不是怕了,只不过是想问个准话而已。”

“准话就是,我没杀老宋,你还想说什么?”江连横问。

“行了,行了!”老莽不耐烦地摆摆手,忽然抬头看向碉楼围墙,“江老板,那些人算怎么回事儿?”

江连横笑道:“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我跟他们说了,莽哥弃暗投明,不会再派人砸窑,他们不相信,非要在那盯着。”

刘快腿当即骂道:“他妈的,我早就说过,那个海潮山一点没有眼力见,成天扫兴,活该一辈子给人当看门狗!”

江连横不理会,忙着打了个圆场,说:“嗐,他就那样,甭搭理他,咱吃咱的,来来来,莽哥请上座!”

老莽左右看看,自然率众走去前排凉棚,挑了正对戏台的桌子,一落座,身影就被粗布棚顶遮住,任凭联庄会围墙上的是神枪手,此刻也只能两眼一抹黑。

即便如此,待到行将落座时,他还是冲心腹手下使了个眼色,叫他们时刻提防联庄会的武装队员。

江连横紧挨着老莽坐下,赵国砚、杨剌子、刘快腿、野老道等一众头目,也随即渐渐围拢过来,唯独袁新法不坐,负手立在江连横身后,宛如一尊门神,将东家牢牢护在身前。

余下的兵痞胡匪,也都各自找地方坐下,拿着碗筷敲敲打打,嘴里嚷嚷着赶紧开席。

江连横一声“走菜”,土灶旁的厨班就立刻忙活操办起来。

流水大席,顾不得精巧细致,只管份量和味道,过油重盐,少提鲜,吃得好不如吃得饱,总归是解了馋瘾,对得起腹中五脏庙就行。

紧接着,草台班子也开始敲锣打鼓吹唢呐,咿咿呀呀,登场亮相。

这戏班子很不专业,从乐师到艺人,全都是兼职,平日里闷头种地,赶上附近有红白喜事,就过去热闹热闹,赚点外快糊口,因此唱起来时,常常找不着板儿,全仗着嗓子亮、调门高,硬往上喊,卖的是力气,不是柳活儿。

蹦蹦,也就是二人转。

这种地方戏,多少沾点邪性,常带哭腔,念词不规整,如梦中呓语,夜里唱起来,总让人疑心会招来什么。

好在场下人多势众,两百多号壮汉,身扛三盏阳火,山间妖魔鬼怪来了,恐怕也得退避三舍。

京戏行当里,戏子不能骂鼓手,那是唐明皇的位置,在台下烘云托月、捧腔保调,需敬他三分,唱走板儿了,怪你自己。

蹦蹦就不同了,艺人专逮着乐班砸挂,打鼓的、拉弦儿的、吹唢呐的,一出戏下来,谁也别想跑,挨个儿损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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