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她好像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甚至是屋子里的一件摆设。
大家这才发现,胡小妍其实很孤单。
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是个残废,除了家人以外,她在奉天没有任何交际,也没有任何所谓的朋友。
可就算是家人,也不可能整天都围着她转。
胡小妍便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没了依附之物,只需一阵风,就能把自己吹散,时间一久,竟渐渐觉得有些不安。
在她小时候,一天没要到钱,就会被冯老太太臭骂一通;两天没要到钱,就别想再有饭吃;三天没要到钱,那就是一顿毒打,不是扇两个巴掌那么简单,而是拿鞭子抽、拿烟头烫、拿锥子扎,仿佛堕身地狱一般,直教人生不如死。
现如今,胡小妍贵为江家大嫂,自然没有人再敢打她骂她,但童年的境遇早已深入骨髓,成了她毕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有几次,她在深夜梦见了冯老太太。
冯老太太狞笑着问她:“好闺女,今天给为娘要来了多少孝敬呀?”
胡小妍猛然惊醒,只觉得浑身上下冷汗如雨,在暗虚中静静坐了半晌儿,直到听见身边传来细微的鼾声,方才伸手过去抚摸。江连横睡得正香,忽然感到脸上发痒,便骂骂咧咧地挥手驱赶,又翻了个身,接着睡下去,胡小妍就不再怕了。
然而,这种安全感却终究不是源自内心深处。
三天过后,胡小妍到底还是忍不住问起了家中琐事。
好在眼下局势稳定,江家虽然有些杂务亟需处理,但却谈不上有多重要,更不算是决策性的问题。
而当胡小妍问起这些事的时候,大家便立刻发现,她的眼睛终于又重新亮了起来。
那么,最近这段时间,江家众人又都在忙些什么呢?
且说赵国砚出差去往辽西锦州,除掉钻天鹰以后,并没有着急返回奉天,而是按照胡小妍的指示,又辗转去了其他几个地方,因为江家在省内还有几处分号,其中规模较大的,就有锦州、辽阳和营口,再往北,省外还有一处分号,即是宽城子。
先前省内战乱,分号与总号之间,虽有电报往来,可那边的实际情况到底怎么样,胡小妍也不甚清楚。
于是,赵国砚便接下吩咐,以江家炮头的身份,亲自前去核查各家分号的生意状况。
再说张正东,因为杨剌子等人遇难而亡,江家原有的“响子”折损过半,如今候补上来了一批新人,自然要去教他们熟悉门里的规矩,顺便考察考察,到底有哪些人值得留下,哪些人实在难当大任。
王正南同样不得清闲,既要忙于自己的粮油店生意,同时还得给江家物色一批新的保姆佣人。
李正西要负责在线上传达江家的命令,除了“三月之内,会党息争”的这项要求以外,还需协调靠扇帮和汤文彪之间的关系。
赵正北早已回到了部队大营,能否捞到旅长的实缺,暂且未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奉军正在加紧整编,快速补充兵源和武器,看样子,最迟明年年初,张大帅必定再度挥师入关,誓要一雪前耻,重新掌控京师首府。
至于薛应清,却已经开始暗自打点行李,准备过完年以后,便悄悄离开奉天了。
当然,江家最忙的,到底还是江连横本人。
在各大商绅的鼎力支持下,筹办奉天商界联合互保一事进展得相当顺利。
江连横提议将协会定名为“横社”,大家对此也都表示赞同。
用永兴火柴厂任老板私底下的话来说,你爱叫什么叫什么,横社竖社,管他什么社呢,只要能做到联合互保,保住华商的切身利益,别说是叫“横社”了,就算是叫“江家祠堂”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