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多学!」苏武点着头,这领导,好用!情绪价值得给透。
程万里一口酒去,砸吧一下嘴巴,也说:「哎呀……说起来啊,自从到得东平府,自从遇得子卿,倒是心情都好多了,在那京中啊,虽然快活,但心中难免憋屈,我大宋啊……」
苏武心中一紧,这领导喝多了,不会是要指点江山了吧?
这可不兴指点……
程万里接着来说:「我大宋啊……好!」
苏武吓得一跳……
「但是呢,也有不好……」程万里话锋一转。
「相公慎言!」苏武连忙来挡。
程万里大手一挥:「这不好在哪呢?这不好啊……就在吏治,像本府……是不是?像宗老相公……对不对?像这种栋梁之才,却是郁郁数十载不得志,朝堂之上,你去看,你去数……你去看看,你一个一个的,那个那个……」
苏武连忙起身,把程万里嘴巴一捂,只管一手去架腋下:「走走走,相公吃多了酒,先回先回……」
宗泽在旁,也是来架:「回衙回衙……」
这领导,最近是有点意气风发了,再吃了酒,飘了飘了,要说真心话了。
也许还是在东京二十来年,受的委屈太多……
再看满场,一个个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管是没听到什幺。
只把程相公架出门去,苏武才松开那捂嘴巴的手,只管说:「相公慎言啊……」
程万里刚才是拗不过苏武的大力,此时便是来说:「怕什幺?我乃圣贤子弟,我大宋天子广开言路,岂不闻唐之魏征,岂不闻包龙图,岂不闻仁宗陛下……」
苏武只管架着程万里往不远的府衙去,也点着头:「嗯嗯,都知晓都知晓。」
程万里还要说:「君有诤臣,不亡其国,我就要做个诤臣。」
「好好好,今日晚了些,相公,明日大早再做诤臣。」苏武架着快走,这领导酒量也浅,不过也只是一圈而已。
明天早上起来,肯定不做诤臣了。
宗泽在旁,却并不说话,只是低头,叹息一声,他倒是真做过诤臣,把朝堂上下一通喷,弄了个赐同进士出身之末等,郁郁寡欢不少年。
人怎幺会没有梦呢?虽然老了,不再做梦了,年轻时候,岂能不是意气风发,要成为大宋栋梁,君前听用,强国富民,史书万代留名……
有些儒生,是真有信仰的!
便是脊梁。
苏武听得宗泽叹气,一时间,只觉得宗泽与程万里两人此时此刻,怕是真共鸣上了。
苏武只管一语:「宗老,你自回席,我送相公去就是。」
这府衙也就只有几步了,宗泽看了看苏武,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苏武架着程万里,程万里喋喋不休说着,便也架到了后衙小书房里。
书房里倒茶水,程万里吃了一杯,便又叹气,却还有言语:「都说我拜在阉人门下,都笑我……他们就没去拜过?逢年过节,那童枢密家门口堆满了大礼,他们没去?」
「说什幺文人风骨,他们做了什幺?会做什幺?那樊楼里哪夜不是被他们坐得满满当当?」
苏武不插话,只管让程万里说。
「就说我吧,我程万里,本也不是一个了不得的人,贪财好色也好,贪生怕死也罢,我程万里却就是做了事!便是教他们到东平府来,一见贼人,只怕吓得就是屁滚尿流……」
却是此时,那程家乖女走进了小书房来。
苏武转头去看,两人对视一眼,姑娘立马走到父亲面前,便说:「父亲,吃多了酒,洗漱去……」
程万里大手一挥,看了看乖女,看了看苏武,再开口:「子卿啊,你不错,也读书,也习武,咱大宋啊,没有你这般人了,你啊……极好,极好……」
苏武点头:「相公谬赞。」
「我不是谬赞,怎能是谬赞,就是好,好得紧……」程万里真在起身,乖女扶在一旁。
「那下官就回了。」苏武告辞。
「嗯……你自去……」程万里点着头,随着乖女往外走。
却是出门去了,那姑娘又转头来,说得一语:「苏将军稍候片刻……」
苏武心中一愣,这……这好吗?便去看程万里。
程万里好似未觉,只管随着往后衙院里去。
苏武有些不会了,这是该稍候片刻?还是不该稍候片刻?
下午半晌入的宴席,此时倒是天色还未真黑,算不得夜半三更……
那就稍候片刻吧……
果然,不得多久,那程家小娘又回来了……
苏武隐隐中,似也察知了些什幺,只看那小娘从后院走过来,身段儿是好,模样是正,白面光洁,眉眼周正……
肤浅了肤浅了,这姑娘遇事不慌,沉着冷静,胆魄不比一般女子,还帮着自己隐瞒了林冲之事,也算欠个大人情……
「将军,屋里坐。」程小娘先是一福,再是擡手作请,倒是大大方方。
如此,苏武拱手一礼,便也不显矫情,往小书房再坐。
苏武也下意识看了一眼门,门开着,没啥,不必心虚什幺,人家姑娘都不避讳,多想反而矫情了。
两人落座,苏武先说一语:「不知该如何称呼妥当。」
这也是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见面,面谈。
「霁月……」程小娘真答。
「哦,霁月姑娘,不知有何嘱咐?」苏武想来想去,只想着这姑娘应该是要叮嘱自己,以后别让程相公吃那幺多酒之类的……
「将军近来可都好?」程小娘忽然这幺来开口。
苏武很意外,但也答:「都好……」
「将军近来读什幺书?」
苏武自是不知,程小娘留这一步,便是有目的,本是没机会的,此番父亲酒醉,苏武送回,便是个机会。
倒也不是什幺其他的机会,只是程小娘心中有一担忧,担忧苏武来日当真拒了这门亲事。
所以,想借着这个机会,互相了解一二,哪怕闲谈几语,当也是个好印象。
却是哪里知道,苏武答:「近来……倒是也没看书。」
「哦……那是……将军近来剿贼繁忙,那将军以往呢?最喜哪本书?」程小娘又问。
苏武有点尴尬,知识体系不一样,非要问,苏武答了一语:「昔日司马相公之《资治通鉴》。」
苏武没胡说,真翻过,也就这本算是与程小娘在一个知识体系里,其他的,苏武也说不出什幺来了……
「哦,如此大作,将军定是胸中有沟壑,倒是这本书,有太多司马相公个人私语,也有许多正史删改之处,与许多史书对照来看,更是美妙……」
也是程小娘只管以为这幺来谈,便是展示自己,倒也不是有意如此,是下意识如此。
但苏武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这个话题,他谈不下去,只能直白一语:「那我去寻几本正史对照再读。」
「不必,送你就是……」说着,程小娘当真起身,就在这小书房里翻找。
片刻,便是抱着书来,不是一本两本,是一摞。
「将军,收好。」书都放在小几上。
苏武看了看,倒也不排斥,说起来,这书,特别是史书,还真得认真读一读,不为其他,既然走上了这条路。
就要看看别人是怎幺成功的,更要看看别人又是怎幺失败的。
这其实很重要。
中国这史书,极好,苏武知道自己往后遇到的任何情况,都能从这堆书里找出参考答案。
「多谢霁月姑娘!」苏武起身一礼,把一堆书都抱往怀里。
程小娘也是起身一礼:「将军客气……」
「那……那就告辞了。」苏武点着头。
「嗯……将军慢走。」程小娘便也是一福,先看苏武出门去,她便也出门去。
看着苏武去的背影,便也还有女儿家的小心思,倒是不知想些什幺……兴许以为今日苏将军当知晓自己博览群书吧?还有个中见解……
苏武出门去,第一感觉就是……这姑娘肯定是看上我了,不然拉着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幺,还以为有什幺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