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论功劳,此番谭稹为副使,纸面上的功劳也不会少。
其实还是说的大宋而今的制度,阉人监军,在外,但凡作战,必有监军,昔日童贯就是这个差事到处跑,而今谭稹也是这个差事到处跑,天子之心,也就不难猜了。
谭稹也不曾真犯过什么错,虽然南征北战的,功劳并不是主要,但他只要不犯错,这事就差不了。
至于苏武,这天大功劳如何封赏,必然不可能直接往枢密院使去,最多最多,签书枢密院事,当然,也大概就是副使了。
往后的战事,童贯预料不了,童贯也觉得自己没那么多时间看到未来了,也就看不到苏武将来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前程前景。
但这一步走到了,苏武与程家,也就算是在朝廷里站住脚了,往后不必什么人照拂,也当有他们的一份立足之地。
只在童贯看来,一切,也都完美了,完美的开始,完美的过程,完美的落幕。
谭稹自也听得懂童贯的话语之意,他得表个态度:“嗯,枢相说得在理,往后啊,枢密院里,内有程承旨,外有苏学士,兵事无忧啊!”
这也是谭稹的投名状,他给童贯的承诺,如此,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也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童贯之意,你按照我说的来,来日我也不给你下绊子,甚至也帮帮你。你若不按照我的意思来,至少我童贯活着的时候,你谭稹的日子必然好过不了,枢密院的事,也还待在天子面前去两说。
此时谭稹如此来言,童贯自也点头笑道:“谭相公啊,枢密院里很多事,路上容我慢慢与你来说……”
童贯为何忽然交代这些事?
许就是六十七八岁的心气在这一刻,陡然就没了,最后一点心气也没了,也是这回之功,回去之后,童贯之荣,自也是无以复加,乃至什么郡王之位,也不是不能想。
心气一散,再想什么呢?那就是光荣退休,不用干了,不用操心这些事了,人生高光到了顶,别无他求。
自就要开始安排“后事”,谭稹就在当面,岂能不先安排谭稹?
谭稹只管点头:“后进末学,若是能得枢相指点一二,那真是再好不过,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谭稹现在也明白了,什么这相公那相公,要想在枢密院搞点事,别的谁来都没用,谁的话都是大饼子,唯有当面童相公才是正主。
把正主拜好了,伺候好了,后面的事才好说。
童贯笑着点头,却忽然又一语来:“也不知官家得到捷报,该是何等的高兴!”
谭稹只管来说:“那自是咱官家这份文治武功,自也是千古一帝之名也!咱官家之喜,当比咱们还要多得多……”
“哈哈……”童贯笑着,浑身上下,说不清的畅快非常,童贯转头又看了看正在奋笔疾书的程浩,说道:“要不……这般,承旨还是小了,都副承旨吧,上个从五品,穿个红袍!”
“嗯?”程浩抬头来看,脸上惊喜自不用说。
官场之上,红袍,就是个分水岭,许多官员一辈子的分水岭,换句话说,上了五品,就可称为高官了,出去当个知州知府,回京那也是一个衙署里中坚力量,也就有了再往上走的渠道。
往上走,从四品、四品,出去就是转运副使或者转运使之类,入京那也是一个部门里的实权人物,见天子那是家常便饭,再升,那就是三品,一方大佬不在话下。
童贯之想,就是趁着天子高兴,超晋之事,当是不难,与其等着,不如趁此机会,一步到位。
童贯也怕自己时日无多,还怕往后这般的机会不多了。
程浩自就又要来拜,却是童贯抬手:“不必,你只管办差,速速办差!”
“是!”程浩按捺住心中无以复加的狂喜,只管赶紧干活,活干好比什么都强。
谭稹一旁笑着说:“好事好事,如此不世之功,超晋当也不难!”
便是都知道天子是个什么性格。
谭稹又来说:“军将之赏,枢相以为如何?”
这事,是他们立马要考虑的事,这事也繁琐得紧。
童贯只管大手一挥:“且看子卿如何来报就是,只要子卿报的,一应都允,谭相公啊,这也是枢密院里人心之道也,你来日啊,但凡如此,麾下军将自对你无不用心!”
谭稹连连点头:“记下了,铭记于心。”
却是忽然谭稹面色上又尴尬一二,便是反应过来了,又道:“枢相,我不是那般意思……”
童贯来笑:“无妨,此番我算是功成名就了,回京之后,许就不怎么理事,这官名兴许还留,但这枢密院里的事啊,该是你了……”
这话当真口中说出来了,只看谭稹脸上,那激动溢于言表,本还是坐姿,立马爬了爬,双膝就跪,躬身大礼来:“枢相,枢相啊……晚辈……晚辈拜谢枢相大恩大德!”
激动狂喜只是其一,还有一事,只期望童枢相可万万不要改变主意。
童贯只是摆摆手:“不必如此,这枢密院若是真到你手,万万不要弄出差子来!”
“万万不敢乱来,枢相放心,晚辈再拜恩相!”谭稹换了说辞,恩相在口。
读书人兴许做不来这些跪拜谢恩之事,但太监却做来再寻常不过。
“好了好了,你啊,也不要记子卿昔日那些小小过节,当与他好生相处才是,他这个人,最是感恩,只要你待他好,他待你,自也不会差,军中哪个不说他义薄云天,昔日小小捉弄与你,不免也是情义所致,他是为我鸣不平,你当时知晓这些的……”
童贯语重心长。
谭稹此时,只管点头来应:“岂能不知?哪个不说苏帅义薄云天?昔日是我失礼,岂能怪他?如今拜了恩相,我自与他,是自家兄弟,亲近还来不及!”
“好,这话不差!”童贯很满意。
却听身后健马轰鸣而来,程浩停了笔,探头出窗去看:“是那索将军与张将军拍马赶来了,倒是来得快,拢共七八百骑……”
索超与张清,本被苏武推荐在大名府知府李纲麾下听用,便也是押运粮草到得雄州,因为与苏武的关系,自也就拜见了程浩,也引见到了童贯当面。
而今,恰好来用,便是旁人着实信不过,这一路去,许也还有一些什么乱兵乱民之事,还是要用自家人放心。
至于雄州那什么十几万大军还要开拔,也不知还要拖沓几日去,只管军令送去,容得他们慢慢拖沓就是,许多事,连程浩都知道,强求不来。
索超与张清到得车驾旁来拜见,车窗里,童贯倒是笑脸看去,点头来说:“路上就拜托二位来,要快走,早间早起一个时辰,晚间不到落夜不宿营,一路也不进城,快快到得燕京城去!”
“得令!”二人拱手,退到左右。
只管是二人对视一眼,脸上就笑,捷报是路上来的时候听到的,此时又到枢相当面伺候。
当真是喜不自禁,喜的是苏武之大功,喜的是这前程好似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