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就这两人入得府衙大堂来,那女真人自是满脸怒气,上来也没什么礼节了,气呼呼就问:“张觉乃我金臣,叛国而逃,大宋乃是盟邦,早有盟约,都说那张觉逃到了燕京来,张觉呢?”
谭稹不说话,王安中也不说话,两位是相公,何等高位?
且这厮无礼,二位相公若不是看在盟邦的份上,岂能没有威严之怒?
蛮夷之辈,自是看都懒得多看!
郭药师来说:“倒也不曾听闻什么张觉到了燕京来,风闻之事,不可作数!”
“你是说张觉不在燕京城?”女真人又问。
郭药师摇头:“不知也,燕京城数十万人,许混进来了也未可知,但我等,自不知他是不是在燕京里!”
“你们宋人,私自招揽我大金之人,与他封官许愿,背信弃义,已然背盟,我等一定报到大金皇帝陛下当面,来日自要讨个公道!”这女真人,大概也是带着目的来了。
郭药师只管手一摆:“没有的事,哪里来的这么多风闻之语?”
“哼!”那女真人从怀中掏出一物,往地上一扔,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郭药师也愣了愣,自也有人低头去捡那地上的东西,还能有什么?
大宋给张觉封官的证据,白纸黑字,印鉴其上。
郭药师一脸苦笑,两位相公也是颇为尴尬。
谭稹来言:“罢了罢了,过去就过去了,那女真蛮夷,也只能来撒撒气,撒完就是……他们也不少什么,咱们也没真得到什么,此事,我看……大概就这么过去了!”
王安中也连连点头:“是极是极……”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也好……
但不免也有可惜,可惜了,大功都落到头上了,又就这么没了……
王安中也与谭稹对视一眼,这叫什么事?
“往京中禀报吧,就说……女真数万大军围城,张觉麾下兵少,奋战几日,全军覆没,独一身免,逃到了燕京,还请朝廷……看看怎么安置?”谭稹发话了。
“那就这般!”王安中也点头来。
如此,自也就散去了。
也说西北党项,苏武骑兵脚步最快,早已看到了灵州城,那灵州城可不小,里面至少有军民十万之众,乃西夏南边第一城,更也是兴庆府外的门户。
乃至城内住不下,城外还有不少连片的居民建筑,其中许多还是商铺之类,供那些来往行人歇脚住宿……
此时城外自是早已无人。
那城头之上,自是旌旗如云,甲胄熠熠。
看得苏武的眉头大皱,运作这么久,才走出第一步,大军可以安然穿越那几百里风沙盐碱地到得这城池之下。
当然,也是一大步,不知多少次伐夏,还从未真正走到这一步。
也把西夏彻底围困在了这片沿着黄河河道的狭长地域。
党项人是真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了。
岂不也是把党项人逼到了角落,党项人也没几个城池可守。
且沿着河道可以灌溉的田亩,就是西夏真正出产之地,已然如此,西夏的生产就不用说了,如西夏这般国家,一旦一年生产荒废,那真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去。
但眼前之局,也不好弄,毕竟坚城在前,若是还容得苏武慢慢来,稳扎稳打来。
今年不破城,苏武也是能接受的,南边早已开春,春天也快要到得这北地来了,只待围困两三月去,退兵而走,西夏都不必如何打,人丁饿死无数,势力一蹶不振,明年再来,那不知要简单多少……
乃至,底层在饥饿边缘挣扎的人,甚至也会生乱……
可惜,容不得苏武再慢慢来了,这一次,就要彻底解决问题,苏武也支撑不得两三个月的粮草供应。
所以,这大宋,必须得掀翻,一个富庶之国,连大军两三个月的粮草都供应不上,这国家的系统,已然烂透,早已失效。
便也说那汉唐,击匈奴击突厥,那是几代人,一次一次来,不断的压缩敌人的生存空间,一次一次的打乱敌人的生产秩序,如此才最终解决问题,让匈奴与突厥,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换句话说,兵事军事,从来不仅仅是厮杀战争,他是一个大战略,是动员能力,是后勤能力,是一个国家系统的持续有效性。
也说宋弱,兵事弱,弱在很多地方,更弱在这个国家系统对比汉唐,效率惊人的差!
这般大宋,岂能不掀翻了去?这个系统,必须重装。
苏武也得变换策略了,已然想了许久,新的战略,自也在苏武脑海中慢慢成型。
望着土黄色的灵州城,苏武开口来说:“下令,辛兴宗部,不必来灵州城下汇合,当直接往北,往大河河道西边之顺州去,再叮嘱,不可抛却辅兵后勤与扎寨之物,可以走慢,步步小心,日日扎营,但有党项骑兵靠近,立马扎营!”
一番说完,苏武继续说:“再令,种师中姚平仲部,也不必往灵州城下来汇合,从大漠边缘往北走,直去西夏怀州。也叮嘱,不可抛却辅兵后勤与扎寨之物,当步步消息,游骑多出,遇敌就扎营!”
一旁刘正彦便也来问:“苏帅如此,怕是又不知拖沓到哪日去了……”
苏武抬头看城墙:“若是都聚在这灵州城下来,正是敌人所想,坚城之下,攻城日久,更也不知要死伤多少,且能不能攻得下来还是两说,不免也是拖沓,与其如此,不若继续分兵!如此,可不落敌人所备之局,便才是战阵之主动在手!”
苏武说完,便又左右去看,与众多军将来说:“战阵取胜之道,便是一定不能让敌人舒服,一定不能按照敌人的预想去做,一定要按照自己的预想去做!”
武松岂能不记,立马点头,他已经习惯性的去把苏武在战阵上的所作所为铭记于心。
便听苏武再来言:“此番,已然到得这般局面,党项城池,沿着河道,已是一字长蛇之阵也,从北到南,定州、兴州(兴庆府)、怀州、保静、顺州、灵州,河道两边,拢共不过六座城池,我等从南来,党项人自是想着我等从南到北一座一座去打,便不该如此,一字长蛇,有战法,掐头去尾击腹,那北地定州,自不必管,我与老种相公在灵州,便是掐头,两路大军东西而去,就是击腹,再看党项应对了,便是破顺州,大军也可到兴庆府,破怀州,大军也能到兴庆府,那李察哥若是不动,不分兵去援,那兴州城内,怕是无几个兵马了……”
苏武此计,是学过的,正儿八经学过,一个久远的年代里,有个伟人打反贼,一场决定胜负的大战役中,反贼也是这般一字长蛇。也还有个婆罗门犯边,也是这么一字长蛇。
唯一的区别,便是以上两场,都是敌人主动一字长蛇,而今苏武当面,那是敌人无奈,天生地理,就是这么一字长蛇。
安排好后,自有令兵飞奔去传令。
倒是刘正彦也还有担忧:“相公,此策自是再高明不过,只是如此,咱在灵州城下的兵马可就少了,不过四万来人,若是城内之党项出城来打,多少有些捉襟见肘。”
苏武笃定一语:“他不会出来,那李察哥一步慢,自是步步慢,他只以为咱们三路大军围来,自是要守坚城,何必出城来战,面对三路大军合围而来,他岂又有必胜的把握?只待他得到了消息,那就晚了,咱营寨也扎了,壕沟也挖了……再出城来,咱自也不怕他!”
刘正彦想得一想,点头一语:“李察哥,善战之人也,苏帅便是料定他善战,所以多谋,便不会轻易犯险!”
“然也,更因为他败不得败不起!他一败,就是家国沦丧,所以,会更加谨慎小心!”苏武点着头,却也是皱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