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朝廷里的钱,门道何其多?有些人怎么都挤不出来,有些人,自是动手就能挤出一点来,就看手段,就看能耐。
也说这王黼,真与蔡京比起来,那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也好比许多州府,河南也好,河北也罢,乃至荆湖,王黼要不来的钱,蔡京自是要得来,王黼去公文调拨,人家兴许无数的苦不堪言,今日大水,明日流寇……
但若是蔡京去信调拨,那人家砸锅卖铁也要报太师昔日大恩。
这就是差别。
家国大事,天子何其圣明?几番话语,皆都解决了,便是摆摆手去:“好了,散了去吧……”
众人自散。
王黼心事重重,走在宫道之上,慢慢出城去,忽然身后一人在喊:“王相公,且留一步!”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梁师成,王黼面色更沉,转头去,立马换了一个笑脸。
“梁相公何事?”王黼与梁师成,关系极好。
梁师成也是一脸的沉闷:“唉……还是要等啊,有些人,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相公说何人?”王黼心情已经到了谷底。
梁师成摇摇头,不言,只道:“你知道是谁,不过无妨,行将就木,再等等吧……”
“相公这是……”王黼就问,其实已然懂得。
梁师成一语来:“你回去啊,写个请辞的奏疏吧,此陛下之意,无妨无妨,人生起复,便是宰相平常,那蔡京也是一样起起复复,这事你既然解决不了,让他来就是,他总也长生不得。”
宋朝宰相致仕,自是这般,是一个很体面的过程,甚至还要表演三请三让的事,就是王黼请辞,天子不允,王黼再请,天子还是不允,王黼还要去请,把祖宗十八代的理由都说尽。
天子着实无奈,爱卿如此忠勤体国,舍不得啊舍不得,但是爱卿如此之情,又不愿再夺,好吧,那就允了爱卿此番,只待爱卿来日,身体好了,病痛愈了,守孝满了,心情定了……再为国效力!
如此,就换相了,体体面面,体面非常,何也?士大夫之礼遇也!惯例如此,王黼自也能享受到这个待遇。
王黼自也懂得:“那我回去就上奏请辞吧!”
梁师成点头来:“速去就是!”
王黼点点头,不表露丝毫不快,一礼转身,快走就是,请辞的奏疏,还得准备三道。
换相了,蔡京再起!
不知多少人心情大好,便也不知多少人早就知道,太师一定会再起。
想来不知多少人心知肚明,那王黼度支如此之难,自也是太师在后痛下黑手。
什么超晋八级,不过是个官场笑话而已,高楼才起,转眼就塌。
塌得王黼是毫无脾气,连梁师成都骂人是贼。
东京城里样样都是家国大事,河间府外,千余女真前锋,自是无能为力,毕竟河间府一直都是大宋前线重镇,城内抽调有点之后,依旧还有万余禁军,厢军数千。
千余女真骑兵,攻城是攻不了的,当然,城内之人,也没人想着要出城一战。
只待再等等,等那步卒也来,才有攻城之事。
几千里外,兴州城头,那是尸山血海。
宋军人命在填,党项奋勇在守!
宋军从长梯云梯上城之人着实不少,但那城头之上,依旧还在血战,党项自也丝毫不退。
那国主、或称天子、或称夏国王,李乾顺,此时已然入了城楼之内,那城楼射孔看进去,时不时还能看到那黄金之色。
李乾顺不断左右呼喊,激励奋战,党项人自也奋力在战!
南面城墙,还真久久不能真正攻克。
东西两面,进度却快了不少,已然早有大批宋军在城头站定。
苏武当面,看到的就是南面城墙,他也在皱眉,着实是死伤惨重,却是口中再喊:“再加鼓!”
鼓声早已比雨点还密。
苏武也知道,城池在破,但他其实已然也心急了,不是心急战事,而是心急死伤惨重,这些都是宝贝疙瘩,死一个少一个,苏武着实舍不得了!
舍不得之下,唯有击鼓,鼓声催促,催促两边之军,快点快点,再快点。
那灵州城,也是在打,李察哥再组织,再突围,一心突围,只为去援兴州!
怀州在打,种师中正也攻城,顺州在打,辛兴宗也在攻城。
不过狭长的二三百里之地,已然打成一锅粥。
李察哥连连突围,壕沟土墙箭矢之下,如何也突围不出。
姚平仲带着关中军,亲自压阵,种师道亲自打马来去,四面调度,任李察哥是声东击西也好,四面齐出也罢,乃至一门蜂拥,便教他都不奏效!
无奈之下,李察哥还有新策,既然堵门,那就不全从城门出去突围,准备无数绳索,乃至衣服床单系在一起,既冲门而出,也从城头爬下去。
一时间,还真奏效不少,敌我皆乱,乱成一团。
连种师道也不得不叹一语:“李察哥,名符其实,着实良帅!”
只管再去调度,连辅兵也临时调派去打去堵!
兴州,鼓声三通飞快,两面已破,一面还守,城内之百姓,已然从北城开始奔逃。
苏武下了将台,快马就去,骑兵万余,分作三部,一部往北去堵截逃散之人,两部东西并进城池!
一直在打,从拂晓已然就要打到黄昏了。
还在战,战局如何?
已然就是一面城墙一个城楼,数百党项,皆在城头,围在那城楼左右,抵抗着两边而来的宋军。
城楼之内,就是李乾顺。
李乾顺的呼喊之声没有了,他坐在城楼里,微微低头,甚至还在复盘,喃喃自语:“败在两处啊……一处败在受辽之拖累,应该早早与金盟好,更不该两番派军去援大同,一派五千,二派三万。二处败在最初的大意懈怠,料敌不严,轻敌轻敌啊……只念宋几番来打皆是溃败而去,只念头前还大胜刘法,所以轻敌,何以轻敌?悔之晚矣!”
喃喃几番,又是痛苦出声:“悔之晚矣!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党项八部!我之罪也,我之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