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许贯忠越是放心不少,苏帅善谋,谋事,谋人心……
只管是一旁的刘光世,脚步左右在动,一时看一眼城头,一时又不去看了,似也不敢看……
便是真怕,怕两样,一样真是苏武个人安危,第二样,若真是苏武出得什么差错去,牵一发动全身,是战局之乱,更是那前程……
又看了一眼城头的刘光世,便松一口气去,不去看了,这口气又顶起来了,顶不住了,又看一眼去,又松一口气去。
刘光世便是来来去去如此……
姚平仲自是一直盯着看,口中不断有语:“苏帅好样的……苏帅悍勇!唉……若是早知苏帅是去登城,我自也当请军令同行!此时岂不也在城头战得痛快?”
韩世忠来一语:“可惜……”
一旁还有梁红玉在韩世忠身后,一语说来:“韩郎,以为只听说相公勇武,此番随军,都只看到相公运筹帷幄,谋战而成,还想呢……是不是传言多少有些夸大其词,也想相公当真是那学士模样,今日一见,却知昔日听说之语,一分不差,甚至还未说尽……”
韩世忠闷声来言:“那能作假?只是此番不该如此,便是点我去先登就是,相公何必亲自去……”
“许相公是见久久不克,所以一时心急,自就奋勇去了!”梁红玉如此来说。
苏武何以提前不说?
唯有许贯忠知道,便是苏武若提前说了,那就去不成了,这么多悍勇之辈在侧,哪个拉拽不住他?
便是抗命的死罪,众人也会把苏武拉在当场走脱不得。
却是城头那边不喊,万余骑兵皆在观战,陡然喊起来了:“相公威武!”
“相公威武!”
“相公威武!”
本还不能同声,喊得几声去,已然是异口同声在起,一时间,万余人同喊,声音激荡寰宇。
那苏相公在城头之上,厮杀不断,陡然莫名也觉得周身热血直往头顶去涌,挥舞起骨朵来,更是觉得浑身有天神附力!
倒也奇怪!
苏武自己都没料到此番陡然上阵,会带来这种效果!
喊声不断,一直高呼,不知多少骑士把长长的骑枪高举头顶!
苏武越发有力,骨朵砸去,火四溅,骨骼碎裂!
便是战场之上,太原兵也好,蒲东兵也罢,个个入耳,看得到的,看不到的,谁人都知,那位苏帅正在大杀四方!
将台之上,韩世忠已然起步,走去何处?
走去那一排巨大的牛皮大鼓,言语无有,从一旁拿起备用的鼓槌,上前一挤,挤走一个正在擂鼓的军汉,他双手就挥:“我来为相公擂鼓!”
梁红玉一声娇喝:“我也来!”
如此一来,那姚平仲转头也去,那自是鼓声大作。
还有那刘光世皱眉之语:“哎呀,你们就别跟着添乱了……”
哪里有人理会刘光世?只管是鼓声大起,韩世忠肌肉虬结的手臂,那着实有力,大鼓之声,更是低沉轰鸣,震得人好似心脏都随之在跳。
只问城头女真如何?
一人,身材低矮,壮硕非常,身披甲胄两层,往鲁达大盾飞身撞去,也把鲁达撞得一个趔趄往后,他自也重重倒地,只管是诸般重器打砸在身,他却还能爬起来,往前在冲,双手无兵,只去抱住鲁达手上的大盾……
他似想把大盾夺来,或者是想把大盾打落,他甚至也未想要击杀何人,便是只要这大盾一落,当面这个宋人蛮汉,自也就不能左右冲撞了……
苏武骨朵不断击打在这人身上,他自不管不顾,抱住大盾,拼命去夺,乃至跳起来双手双脚去抱!
果然,鲁达大盾脱手而去,那大盾随着那女真人一起落地,鲁达气怒在身,上脚就跺,身上已然叮当作响,鲁达也是不管不顾,一脚跺去,跺在木盾上,木盾压在那女真人身上,那女真自也爬不起来……
鲁达低头去捡,捡到什么就是什么,便是一个圆头锤,矮身就坐,一通打砸……
苏武连忙往前,岳飞更在往前,周遭将士,京东者有,太原者也有,已然不知往前多少番了,此时更是前赴后继……
是乱局,容不得某个人如何大杀四方,齐心协力,就只容得前赴后继,乃至踩着同袍尸首往前去……
这是鏖战,得一直战得昏天黑地,战到一方不可再战。
苏武在这里,确保鏖战宋军战到最后,他没时间在此围城,也没时间一次又一次再来爬,更不想一次又一次了,军心士气也要在此番与女真的初战奠定。
此番,就得一次破城!
“随某往前!”苏武在喊!
只问,哪一次大战鼎定,不是苏武亲自在前?是靠旁人冲杀而得?
唯有打进兴庆府,那已然是稳压必胜之局,苏武不曾先登,但漠南之战,苏武岂能不是身先士卒?
却是军将难死?自古如此,哪怕军将大败,常常能以身免,亦或者兵败,军将总是最后才死,乃至李广那般还会被活捉,何也?
一来,军将甲胄更精良,二来,左右心腹亲信护卫得力。
也好比此时,无了鲁达大盾,苏武左右,个个都在往苏武更前去奔。
只要苏武向前,他们就更向前去!
只要苏武不胆怯,他们便更不胆怯!
此,便也是有时候军将悍勇得胜之道理所在。
连那老王禀都在喊:“冲过去,冲上去!”
数百女真,此时此刻,已然不剩多少,却也依旧死战不退。
也不知哪个是完颜阇母,也不知完颜阇母是活着还是死了……
只管拼杀不断,终有落幕之时……
女真丧尽,其余之兵,奚人汉人契丹人,岂还能站得住城头?
苏武上城,选的就是女真人去战!
落幕了……
残阳如血,苏武站在垛口之上,大气粗喘,俯瞰大同城南,俯瞰数万兵马……
所有人也都在看他,城下城上,都在看他。
许死伤无数,许数百女真城头上在守,不知一人一命换得几个宋军……
但苏相公站在那里,残阳剪影之下,显得格外威武无当!
京东军在看,太原军在看,蒲东军在看……
看得人入了神去!这回倒是不喊了,无人再喊相公威武。
鼓声也落,刘光世自也看得到那残阳下的剪影,小小一个,却是无比高大,与那大同雄城一般的高大!
不,比那雄城还要高大威武!
刘光世一语说来:“我这哥哥,如此雄城,如此悍勇之敌,一战而破,此非战神在世乎?”
许贯忠一口气松去,小声接话:“是啊,战神不过如此!大宋之战神!”
那城头之上,苏相公歇过力气来,大手一挥,喊得一语:“发赏,头前说定,一个女真人头二百贯,发!此番阵亡,发……三百贯抚恤!”
苏相公豁得出去,给钱,钱对苏武而言来言,毫无用处,不过就是一堆金银铜而已,只有一用,发赏发抚恤!
苏相公在下城,路过很多军汉,满脸血污之军汉。
苏武都会左右致意。
军汉们拱手在礼,京东口音,太原口音。
“拜见相公!”
王禀跟在身旁在走,还左右去说:“相公此番之悍勇无当,更胜昔日!直教我太原军汉,人人侧目!”
苏武看了王禀,没有言语,只有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意味深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