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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干净的话,西伦心想。

完美的逻辑链条,平静的表达,正确的语法。

但这种冷静的表达往往压抑了情感和冲突,没有任何人在看待自己的过往时是不带有情感的,他既然使用了这样的措辞,说明这是他精心准备过的句子。

那幺这里缺失的、被压抑的东西在哪里?

「勉强?」西伦问道。

拉塞尔停顿了一下:「是的,他年收入不过25镑,但我一年的学费加寄宿费就要20镑,他拿出了自己积攒多年的家底供我念书。」

依然是干净的漂亮话,西伦心想,遗憾地发现自己的这次打断以失败告终,咨询者依然在对自己用准备过的虚言。

「我们经常吵架,但每次他都会继续为我付学费,他不是个虔诚的信徒,但他爱我,他选择支持我的决定,即使那意味着他要过上最拮据的生活,甚至借贷。」

「后来有一天他跟我说,既然我不回去继承那些田,他就都卖了,然后给了我一百镑,告诉我这就是我整个大学期间的学费和生活费了。」他把手收了回来,放在面前交错。

「我很对不起他,但我太喜欢知识了,我热爱那些古代哲人的知识,也沉浸于圣典的教诲之中,我发誓要成为一个神甫甚至主教,到那时我就可以告诉他,我的坚持没有错。」

西伦心中一动,他对父亲的描述非常冷静,但提到了自己热爱知识,似乎是把对父亲的欲望(爱、恨、不满、依赖、抗拒)全都转译为了「高尚的知识追求」。

这是一种理智化防御,强迫自己只能享受思考,虽然拉塞尔没有明说,但西伦能猜到,他可能不喜欢父亲身为农夫的身份,厌恶管理果园,沾染泥土,终日劳作。

他刚想说些什幺,却听到拉塞尔以更快的速度说道:「可是他死了,他卖掉果园时已经病入膏肓,彻底干不动了,但他没有告诉我,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低下头,似乎陷入了悲伤,他把自己最深的伤口暴露了出来。

他的双手搁在双腿上,垂落并且交错,头颅低垂,似在哭泣,却又悄无声息。

西伦的大脑飞速运转。

等等……这不对劲!

按照他的叙述,这属于强迫性神经症,而且不是从父亲死亡开始的,而是一开始就有的。

在反对父亲的命令,拒绝继承果园的阶段,他拒绝父亲的法,却又无法否认自己就是继承的主体,于是他找到了上帝——一个更加崇高的父亲。

在看似摆脱了父亲,实际上更加忠于父之法。

那种父法的升华感是他的享乐,或者说在这个阶段——理性即防御,知识即享乐。

但到这里还是比较正常的,属于正常人的范畴,也没有感受到痛苦,最多就是夹杂着愧疚和鄙夷。

那些自小镇和农村离家上学打拼的人,许多都有这样的症状,连西伦·德尔兰特的曾经也是如此。

但之后在父亲死亡时,症状进一步加重。

可那句「我再也没有机会了」绝不是单纯的愧疚和悲伤,而是带有命运感和罪的快感。

这句话虽然让他痛苦,但也让他在道德上占据高位,他以「受罚者」的身份维持自己的纯洁,他反复在内心重演「被惩罚」「没机会弥补」的情景,这让他永远处于一种「道德高潮」状态。

这是典型的强迫性神经症享乐的方式,是一种带有痛苦色彩,但不断强迫自己重复的、隐秘的快乐。

理论上,拉塞尔的症状在这一阶段显着加强,甚至影响到了他的生活,给他带来了痛苦和折磨,所以他想找自己倾诉,寻求帮助。

但西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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