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的……”许长英握了握手,小声说:
“如果阿独未来真的成为了黎明系统那样的角色……嗯……我还是希望你的结局比阿克托更好一些。”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话语错在哪,纠正了过来。
苏明安笑得无声。
……
苏明安一连见了许多人。
古武世家的林洛河,诚挚地向苏明安道歉,表明吕家的事情已不再会发生。苏明安不置可否,他仅希望古武能做好本职,管好身怀特长的族人们。
人类自救联盟的海蒂尔,向苏明安表明了人类自救联盟的本质,原来海蒂尔是一位类似艾兰得的“清醒者”,海蒂尔保留着世界游戏一些轮回的记忆,因此投身于人类自救。
格兰维多利亚科、鹰国对策系统、龙国万里部队……都对苏明安表达了崇高的敬意。其中,水岛川空的老师亚伯拉,对苏明安表达了希望水岛川空能够活下来的请求。苏明安表示,若功过相抵,有更多人因她获救,他根本无暇在乎她的生死。
随后是联合团的会长,鹰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作战部参谋,出身海军陆战队的威尔逊。
苏明安对威尔逊简略交代了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获得了威尔逊满怀敬意的注目礼。
二人交谈了一番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以及,当苏明安不在了,联合团应当怎么配合苏明安遗留下来的一切,维持人类基本的秩序。
这需要磨合,故而,他们聊了很久,聊了小世界的近况、苏面包的政令、城邦的体系、以及联合团进驻后处于什么样的定位,聊到天边日光偏斜,太阳歪起了脑袋。
“……以上,希望联合团配合,尽力将牺牲降到最低。”苏明安结束了漫长的对话。
他们探讨的内容大致是,苏面包会逐步将权利让渡一些给联合团,但又保证对于明安系统的管辖权,等到巅峰联盟的同伴进驻后,通过议会制,保证人类旧阶级、新兴榜前玩家、强者、弱者……共同说话的权力。
所有人的起点依旧是不同的,不可能让球奸与忠诚者获得一样的资源,也不可能让拼命的玩家与摆烂的玩家获得一样的待遇,这个就要交给明安系统与苏面包、苏凛、路等人的评判。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阶级依旧存在,毕竟世界上不存在童话般的乌托邦,但苏明安能保证的,是底层者的生存境遇一定比之前好,许多固化的悲剧可以被改变,以及,人们可以通过一款名为《梦巡游戏·小世界款》的东西探索更深远的宇宙,改变自己的命运。
交流完毕后,威尔逊沉默片刻,精明的眼神动了动。
“您不担心我是叛徒,就这么将您接下来的行动告知于我?”威尔逊主动说出了潜在的危机,态度问心无愧。
苏明安笑了笑,说出了令威尔逊色变的话:
“如果连联合团最高者威尔逊先生都是球奸,那人类确实难以存活。”
威尔逊在这一刻感觉到了苏明安的异化。
——祂正在受到神性的侵蚀。
放在以往,苏明安决计不可能说出这种话,他一腔情愿要救所有人,不在乎人们是否有罪,不在乎人们是否值得活下去。不管论迹还是论心都无从指摘。
但苏明安现在的态度却发生了细微的偏差,这说明神格对他的侵蚀已经深入到了人性。
威尔逊心中叹息,只能告诉自己,高度的理性是世界掌权者的优点,这应当算作苏明安的良性转变,是一种成熟。
“苏先生,我衷心祝福您一路顺风。”他脱帽行礼,仅能以此表达自己的祝福。
……
联合团副会长、北国联邦总参谋部部长,安德鲁先生,与苏明安交流了有关小世界科技体系的事宜,双方就苏面包与明安系统的权限达成了共识。
联合团政治委员,龙国某陆军合成旅主任,刘家和先生,与苏明安交流了有关玩家军队体制的事宜,双方就冒险玩家的引导问题达成了共识。
联合团参谋长,空军联队长,艾希科尔先生,向苏明安交流了有关战后休闲玩家安置的事宜,双方就休闲职业的评分供职问题达成了共识。
主神世界积分贸易研究所、药物规划署、环境规划署、主神世界精神医疗救助基金会、幼儿玩家基金会、难民救济和工程处、技能训练研究所、副本科学和技术促进发展委员会、战后律法与秩序维护署、社会发展研究所、游戏后监测核查和视察委员会、内部监督事务厅、和平行动人道主义事务协调厅……
除了对于后续事宜进行交流和磨合之外,人们依次表达了对苏明安的敬佩与祝福。
放在以往,十九岁的青年能看到这么多翟星的领袖大佬向他轮番交流,恐怕无比激动。然而现在他经历这一切时,心中没有任何跃动,仿佛连心脏早已枯竭。
他冻结的眼眸毫无波澜地扫过他们只会在电视上出现的面容,听着他们在播音里极为熟悉的声音,缓慢地、平静地。
点头,应声,简单言谢。
像一场不需要任何多余言语的道别。
“再见。”
再见,苏明安。
……
除此之外,他见了许多普通人。
苏明安深知,榜前玩家代表新兴强者,联合团等势力代表老牌阶级,而真正代表人类的,是普罗大众。
“作为神,我需得聆听他们的声音,知晓他们的心愿。不因傲慢而妄下决定,不因闭目塞听而自我感动……”苏明安微阖双眼。
他拜托云上城神明随机挑选一些正在睡梦中的人,不拘于罗瓦莎人还是翟星玩家,不同职业、不同年龄段、不同家庭背景,将他们拉入这场温暖的太阳圃的梦中,与他面对面对话。
睡梦中人们的想法是最真实的,面对他的问题,他们会平等地给出回答。
……
于是,这天,人们梦见了一位青年。
他戴着甲壳般沉默的面具,高高勾起吊诡的鲜艳笑容,似是涂抹着刺目的鲜血,然而他没有令人恐慌的气质,仅有与怪诞外表格格不入的安宁目光。他身着一席黑羽毛般的长衫,皮肤掩盖在层层迭迭的羽衣下,裸露出一双略显干裂的手掌,像一只披着满身羽毛的乌鸦。
他伫立于无垠的太阳丛中,阳光如流动的金液洒落在他的额头,滑过高高昂起的面具,金色的光辉从他涂抹的眉眼间流转,坠入敞开的衣领中。
人们凝望着他,仿佛瞥见了夕阳余辉下波光粼粼的河流,看见了一尊正在成型的神像,静静矗立于时间的长河。
此刻,他——祂以提问者的身份,轻声问出了两个问题——
“你们是否能接受这一切的终局?”
“除此之外,你们还渴望着什么?”
……
【no.1 answerer·克里斯蒂娜·张(医生)】
a:“我渴望继续做一名医生。”
……
克里斯蒂娜·张,这位华裔医生从二十二岁获得行医执照起,就再未放下过手术刀。当世界游戏开启后,她在各个副本开设免费诊所。无数个深夜,她曾跪在血泊中为玩家缝合伤口。
听到苏明安的问题,克里斯蒂娜取出怀里许多张患者照片:“我救过许多人,这些孩子……詹姆斯在第七世界成了魂族,露易丝成为了北国参谋,但他们受伤时依然会回来找我,唤我‘亲爱的张医生’。”
她布满针眼的手抚过泛黄病历,抬眼微笑看他:“我没有任何意见,只有一个问题——苏先生,新世界需要不会战斗的医生吗?”
……
【no.2 answerer·丽丽斯(幼儿基金会政客)】
a:“圣主啊,我渴望新世界不再是一座白沙天堂。”
……
第二位步入太阳梦境的,是一位姿容优雅的女士。
她金发披肩,眉目若羽,瞳孔深褐,就职于联合团幼儿基金会。这位坚强的女士通过长达十个副本的奔走,让人们开始关注年幼玩家们的窘境,她的上百篇论坛帖让许多年幼玩家被领养照顾。她拯救了无数差点走向歪路的年幼玩家,她安抚了无数丧子丧女的父母。
当听到苏明安的问题,她眉眼忧郁地凝望着苏明安:
“苏先生,我的救世主,我的灯塔,我悲悯又伟大的圣主,我想请问您——”
“新世界会有足够的奶粉和疫苗吗?需要重新建立儿童权益法案吗?”
“不同肤色的孩子们能得到平等的待遇吗?有些孩子的父母是榜前玩家,有些孩子的父母是普通玩家,他们是否一开始就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我曾亲眼看着我十二岁的女儿在第一世界被丧尸啃食,我自愿就职于幼儿基金会,帮助那些留下精神创伤的孩子们。现在,您问我要不要去新世界?“她凝视着苏明安的面具:
“圣主啊,除非您能保证,那里不会是新的白沙天堂。“
……
【no.3 answerer·陈江麟(龙国军人)】
a:“我渴望我仍是一座界碑。”
……
第三位步入太阳梦境的幸运儿,是一位九十多岁的退伍老兵,即使在睡梦中,他依旧警惕地环顾四周。
他参加过上世纪的战争,一次次展现出惊人的军事素养,在上个世纪,他曾率领三百民兵死守城墙七天七夜,用自制的燃烧瓶与钢筋栅栏构筑防线。也曾单枪匹马守住避难所大门,保护老弱不受侵害。
当青年提出问题,陈江麟摩挲着褪色的军功章,喃喃道:“我教过两万多个年轻人制作陷阱、辨别毒菇、用止血带,他们都叫我'教官'……在这个国度,真正经受过战争的人已经不多了,战争不是什么好事情,但亲历者总归是一块碑。”
他呼出一口气,露出缝着国旗补丁的作战服:“只要您需要,我这把老骨头就还能当界碑。”
……
【no.4 answerer·亚伯拉罕(灯塔牧师)】
a:“我渴望您记得忏悔室的门扉。”
……
当苏明安提出问题,却得到了一个与他有关的答案。
这位虔诚的黑人牧师戴着锈蚀的十字架项圈,他只是一位普通的灯塔信徒,然而他的虔诚,令他主持过两百多场临终祷告,治疗过吞药自尽的少女、弑父赎罪的青年。
“昨夜有位母亲哭着说,她曾为了给孩子抢面包杀死了瘸腿的邻居。我不知晓,新世界能宽恕沾着面包屑的灵魂吗?还是会追溯她在旧世界的罪,令她以命相抵?”亚伯拉罕的视线定格在苏明安的脚尖,未曾上移:
“我的渴望是,圣主啊,当您建起无比高耸通天之塔,请您记得给凡人留扇忏悔室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