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 answerer·伊万·彼得洛夫(罗瓦莎画家)】
a:“我渴望那里有一座不会崩塌的艺术馆。”
……
当苏明安见到他,这位失去右手的画家用断臂夹着画笔,在墙壁上绘出十二米高的《最后的故乡》,描绘的是红日降临的场景。
当苏明安询问时,这位艺术家正在用烧焦的木炭描绘太阳。颜料顺着他空荡的袖管滴落,在地面绽开星辰般的斑点。
“您看这朵,是一个被红日热度吞没的女孩让我画的。”艺术家对着墙壁微笑:
“我渴望未来有一座不会崩塌的艺术馆,无论世事变迁,无论战火延绵,它永远耸立,不存在于疮痍大地,而是存在于我们每个人心中。”
“苏先生,新世界会有美术馆吗?不需要多么华丽,只要让孩子们能够依旧仰望星空,能够指着画说,”
“‘妈妈,这就是我们经历过的星空’。”
……
【no.6 answerer·索菲亚·佩特连科(战地记者)】
a:“我渴望多拍点向日葵呀。”
……
当走入太阳圃,这位失去左臂的女人用牙齿咬开相机胶卷,向苏明安展示她在上世纪尸山血海的战争中拍摄的九千张照片,记录着母亲用乳汁喂养士兵、盲童在战壕拉小提琴的瞬间。
索菲亚是一位知名战地记者,曾奔赴最混乱最艰难的战场,拍摄了多达十六个国家与八十七场战争的照片,她亦是联合团和平鸽协会的成员,曾多次登上国际报刊痛斥战争、号召和平,甚至为此招致刺杀,失去了一条左臂,在世界游戏期间也没能治愈。
“苏先生,新世界需要不会拿枪的记录者吗?”她残缺的右手按在心口:“我的镜头吞了太多血,该拍些向日葵了。“
曾经,当燃烧弹烧毁她的暗房时,这个获得过普利策奖的记者没有第一时间逃亡,而是冒死抢救平民影像。当苏明安问及她的愿望,她反而笑着问他累不累,固执地将镜头对准苏明安:
“笑一笑吧,救世主先生,您在太阳圃笑着的样子很好看,这张照片要放进新纪元的第一版教科书。”
……
【no.7 answerer·陈天恬(学生)】
a:“我渴望留在旧世界的妈妈能收到新世界的礼物。”
……
扎着歪马尾的少女始终攥着半块护身符,那是她在第九世界与母亲诀别时收到的最后礼物,她的母亲逝于他维入侵。
当被问及愿望时,陈天恬将双手藏到背后,胆怯却坚定道:“妈妈没有留下遗体,能把新家的地址刻在妈妈的墓碑上吗?她临终前说……说天恬要替她看看未来的家乡。”
“她给我留下了一百封电子邮件,在每个生日会发给我一封,昨天我拆了第一封,那上面说,她的文字要和我一起前往家乡。”
……
【no.8 answerer·阿廖沙·伊万诺维奇(教育者)】
a:“我渴望他们依旧在唱相同的歌。”
……
一个西伯利亚汉子走了进来,身形高大,神情坚毅。
这位汉子在世界游戏开始前,曾在冰原上执教三十八年,零下三十度的暴风雪中,为了贫瘠地区的孩子能读上书,阿廖沙曾拖着雪橇运送课本,直到左腿冻伤溃烂。他曾教过上千名孩子,他们都成功走出了寒冷的荒原。
可贵的是,他教过的许多学生素养极好,竟都成为了强大的玩家。
当太阳圃中的神明提问“你还渴望什么?”,阿廖沙颤抖着嘴唇,缓缓掏出一本发霉的桦树皮笔记本,鼓起勇气道:
“这是我爷爷1945年从柏林带回来的乐谱……自从世界游戏开始,我就再没有歌唱的精力。苏先生,我希望……希望新世界的音乐课还能教孩子们唱《喀秋莎》这些歌。”
……
【no.9 answerer·周广福(农民)】
a:“苏领导,俺种了一辈子的地,所以游戏一开始,俺就带着老乡们去研究怎么在主神世界里种地了。”
“您瞧,这,这是变异种子,再贫瘠再奇怪的土地,都能种下去。新世界的地……能让我这老把式接着种吗?不过,这些麦种记得怎么在酸雨里生长,比俺这老头子有用多哩。”
……
【no.10 answerer·阿卜杜勒(船夫)】
a:“苏先生,我驾了一辈子船,我航船的每个铆钉都刻着洋流的唱词,就算新世界没有海,至少让我们的孩子在甲板上跳舞吧?”
“到了新岸边,能给我们留艘船不?这些年轻人还没学会看洋流,我得教他们怎么在风浪里认路。”
……
【no.11 answerer·叶平(核电专家)】
a:“我渴望仍能聆听机械运作的声音。”
“囡囡,爸爸把毕生所学上传论坛了,将来会有人替爸爸教你画工程图……哦,不好意思,您不是囡囡,我经历过比较严重的污染,有点精神失常……”
……
【no.12 answerer·玛尔塔·何塞(生态工程师)】
a:“我的团队模拟了亚马逊雨林超过90%的生态链。我们保留了所有濒危物种的基因样本,甚至包括……那些被人类定义为'害虫'的生物!”
“苏先生,请务必活到新世界雨季来临那天,您得亲眼看看那些漂亮的瓢虫是怎么在玻璃上产卵的呀!
……
【no.12……】
……
【no.13……】
……
【no.14……】
……
【no.231 answerer·妮娜(闲散人士)】
a:“我渴望的唯有一件——您活着。”
“如果飞船启动时您不坐在船长席……那样也太不像话了。”
……
他听到了很多,很多的声音。
“支持者”将毕生心血投射为新世界蓝图,以浪漫主义的期待消解恐惧。
“反思者”列举创伤质疑权能,提出生存与尊严仍然存在冲突。
“反对者”坚守文明的原真性,认为这是一场无谓的逃离。
“依存者”希望大多数人活下去,忽略行动的过程性。
其中,给苏明安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位名叫阿加莎的作家,她指着天空,露出苍白的、苦涩的笑:
“如果说即将出发的新世界是一艘方舟,那么头等舱是巅峰玩家,商务舱归联合团,经济舱挤满了普通冒险玩家,而那些底层货舱的‘无用者’,真的能分到氧气面罩吗?”
“在未来,按‘明安系统’的评分分配新世界的船舱?苏先生,您怎么防止威尔逊们将评分标准改成‘对神明的忠诚度’?当年法老也是这样保证的——然后尼罗河就漂满了希伯来的婴儿。”
这样的疑问充满了对象牙塔与伊甸园的向往,对未知的恐惧。
而苏明安知道,这世上确实不存在真正的伊甸园。
……
2025年5月31日9点47分。
“沙沙……”落笔声。
一声轻响,笔尖停下的声音。
“就这样,我完全敲定了心中的答案。”
“作为神明,我在太阳圃聆听了许多人的声音。”
“总在机械舱角落敲打铁锤的工程师,他将报废的零件改造成了会唱歌的风铃;驻守村庄的教育者,在破旧狭小的黑板上,用粉笔写下遥远的银河的坐标系;失去了味觉的厨师,用他人的欢笑复现了故乡的味道;摇曳着船橹的老人,他没有一刻不思念着家门口的小河。”
“他们就像土壤里的菌丝,沉默地连接着大地。”
“当我看到能量进度以0.01、0.001、0.0001的微小计数上涨时,我知晓,当我立于神明与高维前赌上自己时,有人正在用锈迹斑斑的扳手维修投向宇宙的望远镜,孩子们在作文本写下了有关星空的幻想。”
“一碗暖胃的甜粥,就足以让濒临崩溃的医疗官多坚持数个日夜。一张上世纪的照片,足以让耄耋之年的老人坚持已经恪守一辈子的事业。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原是由无数看似无关的支流汇聚成的璀璨长河。”
“他们向我诉说了很多渴望,有的天马行空,有的脚踏实地,有的需要夜以继日的努力,有的已经实现。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表达反对,仅仅是表达了对于不完美的微小遗憾。”
“他们告诉我:‘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是力所能及的最好,这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最好结局。”
“他们告诉我:‘辛苦了,苏先生。’”
“而我,我的渴望很简单,对于吕树、山田、林音、玥玥……我都不抱有太过久远的渴望。我渴望大多数人的幸福,我渴望那位店的老奶奶,她的银发里缠着麦穗,皱纹里流淌着灌溉鲜的水声。当方舟载誉靠岸的那天,她可以教孩子们用麦秆吹奏翟星的乡谣。”
“我渴望先驱者含笑阖目时,望见无数后来者举着他/她未燃尽的火把。他们用各自的方式重构理想:有人将火种编成环戴在孩子发间,有人用余烬燃烧沃土耕种荒原。”
“原来真正的永恒,不在于某个人的生死,而在于亿万人接力奔跑时,在地平线上划出的黎明弧光。”
“我渴望我死后,人们仍在向前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