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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再也回不去了。

“……”吕树感到那人拳头紧握,晚风吹上额头。

“这里就是家。”吕树起身,冒著漆黑的视野,伸出双手试探著,向前走:

“你们在的地方,就是家。”

儘管看不见,吕树却能感到,苏明安站在哪里。

“回不去,那就走,走得来不及,就用跑,无论多远,无论需要多久……我都能追上未来,追上家。”吕树跌跌撞撞往前走,扶著桌,扶著墙,扶著灯光。

祂明明还有那么多的锐气与明亮,要展现给这世界,为何就回不了家?

有一瞬间,吕树在想——

神佛终不渡人。

“……你不渡人,我来渡你,我们来渡你。”吕树昂起头坚决道,试图留住什么。

他说起苏明安在白沙天堂的模样,说起他登上云上城受创依旧举起玫瑰,说起他最后极寒之下攀登中央高楼,说起穹地的风,说起旧日之世的雨,说起玫血,说起春天,说起以后许多个远超二十的全世界庆祝的生日。

说起,他害怕眼里失去光的理想主义者,害怕救世主拋下了手中剑。

別忘了家。

忽然,吕树察觉到,苏明安一直没有回答。

因为看不见,吕树心中愈发慌张,拔高声音问道:“苏明安——你在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有些茫然的声音。

“我是谁?”苏明安的声音。

“苏明安啊。”吕树说。

“奇怪,我是……谁?”苏明安的声音愈发迷茫。

这一刻,世界的声音——窗外的车流、邻人的笑语、墙上掛钟的滴答——都沉入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之海。

一个恐慌的猜测在吕树心底生根发芽,甚至难以置信。悲伤的重量大过了泪水能承载的极限,沉甸甸地淤积在五臟六腑。

吕树不可置信地知晓,这是阿克托后期的症状……开始遗忘。

他开始遗忘了。

是那次袭击消耗过多吗?是反覆穿梭时间消耗过多吗?是血肉实验消耗过多吗?是追击敌人消耗过多吗?是復生他消耗过多吗?

细数而来,有太多致他伤痕累累的事物。

最令人痛苦的——是自己也是这层层戕害中的一环,自己扎根於苏明安的血肉而生,是间接的刽子手。

心上开出苦涩的嫩芽,转瞬间长成苍天巨树,世界褪成一片灰败的、摇摇欲坠的剪影,一切声音如同隔著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失真。

吕树望著黑洞洞的一切,浑身无力,跪地不起,却睁著眼睛,清晰地感受著这焦烤心臟的酷刑。

苏明安望向吕树,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瞳,曾经那般温凉如茶水,如今却只剩下晦暗的空洞。

他以为一切结束后,自己能听到欢笑,听到感谢,听到无数人的欢呼与尖叫,听到庆祝与春风,可到头来,只有自己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和海浪一点点涨上来的水声。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咽下了喉中的哽咽。

他艰难的抬手,试图擦去眼泪。

“別再哭了。”

救下来的那些人,依旧不断在死去。

脑中清晰的记忆与名字,依旧不断在褪去。

唯有窗外银杏,始终如一,不曾逐流华而更改。

恍惚间,好像看到一张张脸,烟火下的、蛋糕前的、树下的、微笑的、大笑的、温热的,洁白的,漂亮的,春天般的,杏叶般的,白雪般的……

——他们纷纷向他望来。

……

海水终於漫过了他的脖颈。

……

“吕树,我是谁?”

“我是……”

“我是……苏明安。”

“我是……”

“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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