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这才放下酒杯,目光一沉,颇有些抱怨地说道:「昔年曹操南下,刘豫州————」
关羽闻言,目光一凛,高声道:「大王!」
鲁肃脸色一滞,深吸一口气,压着不快,又道:「曹操南下,刘琮俯首,刘璋资兵,雍凉羁,马腾入朝,士燮臣服,汉王领兵马辗转夏口,天下形势,几乎为曹操所得,唯有我江东忠贞汉室,不愿意侍奉贼臣,我家将军派我过江,联合汉王,我方出兵合肥,汉王攻打荆州,当时约定,覆灭曹贼,决战中原,汉王莫非忘记了?」
关羽微眯的眼睛,猛地睁开,大声喝道:「孙仲谋听从曹孟德谗言,偷袭我荆州的时候,可曾记得前面约定?」
鲁肃自然想到这一点,张口应道:「昔年曹操南下,汉王奔走夏口,几无立身之处,是我等合力驱逐曹操于南土,然所获荆州,却汉王独享,我江东只得合肥一城,还和曹操持久大战,耗费不小,难道我江东不能分荆州土地幺?」
关羽瞬间脸色难看,但还没有开口,旁边赵渡就忍不住叫道:「夫天下土地,惟德行之人拥有,何能以此分之,江东战曹操,也可从曹操处占领郡县,如何要分我荆州土地?」
鲁肃见是一个青年人说话,厉声道:「两家合力,共逐曹操,自当划分领土,尔何人?敢开口说话?」
赵渡闻言,刚要开口,关羽摆了摆手,刚才他确实有些生气,但被赵渡打断之后,立马也清醒过来,淡淡地看着鲁肃,开口说道:「昔日种种,皆成过往,谁是谁非,自有后人评说。」
「今日我来,非是论理,若是想知道,子敬是否要南下?」
「若子敬南下征讨忠汉之人,我等却不能袖手旁观。」
此话一出,鲁肃间脸色铁青,他为何掰扯陈年往事,就是希望让关羽心中有愧,可想不到,关羽不仅不惭愧,反而直接要掠过。
现在情势,让他忧虑如同热火上的蚂蚁。
不南下,任由鄱阳胡乱施为,这会大大降低孙权的权威,南下,战事必然爆发,同样无法接受。
啪的一声,鲁肃擡起手来,重重砸在桌子上,恨道:「为何如此逼迫?诸葛孔明诚实君子,答应我家将军,许诺再有一次北伐的机会,却言而无信,扰我江东,何也?」
关羽见鲁肃终于抱怨了一些可以听的,这才叹息道:「子敬,若是你等看到我方有机可乘,会忍得住?日后不得知,但前面我军北伐,尔等西进,不是例子?」
「此世事转移,人也当顺应时势!」
「非我图你,而是不得不图。」
说到此处,关羽站起身来,拿着酒壶,酒杯,走向鲁肃,给自己倒满一杯,又给鲁肃倒下。
站在桌前,居高临下,望着鲁肃,饮了一口,继续说道:「如今天下形势一目了然,孙仲谋绝无可能自立,我在襄阳,都知道江东人心毁败,不投我,难道投曹操?」
「大王许诺孙仲谋海外自立,曹操能许诺什幺?他日跟着曹氏政权一起覆灭?」
「少杰曾说,子敬天下智者,如何看不到这一点?你忠贞孙氏,大可随他去往海外,若是不愿意离开汉土,也可在大王麾下一展抱负!」
「何苦在此煎熬?」
「大王、少杰、孔明,即便是某,如何厚你,你岂能不知?」
这话落下,鲁肃微微沉默片刻,忽地站起身来,双目喷火,喝道:「何敢小瞧我?我岂是朝秦暮楚之人?」
关羽哈哈大笑:「那你也可随孙仲谋去往海外啊,我等不阻拦!」
鲁肃冷哼一声,又重新坐了下去。
不能退关羽,自然不能南下。
不能南下,江东局势再次恶化。
或许,江东真到了该想着如何体面收场的地步。
可惜他一腔抱负,没有得到施展,就要折戟。
拿起关羽倒下的酒水,一饮而尽,轻声道:「关将军请回吧!」
关羽闻言,看了看忧愁的鲁肃,轻声道:「子敬相比数年之前,憔悴了不少,心中豁度,许能长寿。」
鲁肃看了一眼关羽,轻声道:「受人之托,岂能心中不存事?」
关羽一叹,摇头而去。
鲁肃枯坐片刻,拿来纸笔,深吸一口气,写下:臣在彭泽,为势所困,不能南下,不能讨贼,战则贼军大举攻伐,不战则地方糜烂,至尊权威荡然,臣思虑————
说到这里,鲁肃再也不能下笔,泪水滴落,满脸哀伤。
与此同时,关羽带着周仓、赵渡走出营房,面对相送的黄柄、程咨二人。
关羽也开口安抚:「昔日征战,两位老将军非死在我军手上,乃是丧于年老征战之故,莫要心怀芥蒂,汉王敬重英雄,程将军也是北地武人,将来北伐,领军回故乡,不得荣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