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忘记了,或许这仇恨心远不如天魔的万分之一,远不如除魔卫道的使命。
罗平安听不到无忌前辈的声音,这螺壳河贝的甲冑或许是白月菩萨送给情人的礼物,把无忌前辈三华变化的血肉身牢牢锁住。他找到舵盘,握住这森森白骨时,只觉得恐怖又美丽。
踩上柔软的舵台,握住盘把,好像玉石质地的骨骼立刻长出四五张嘴,紧紧咬住罗平安的手掌,却因为璇璣星天仙的结实皮囊,这部分蛮横凶狠的天魔血肉崩碎了牙齿也咬不穿他的指头只能留下些牙印。
跟著船体自然倾斜的角度来矫正船舱朝向,眼中再也看不见身后的大地。浪潮微微掀起海螺號的底壳,托起船身再自然跌落,这起起伏伏的韵律好像摇篮。
“收帆!飞哥!”
草上飞在百来米的前中部甲板飞奔,出海的第一段路最难走,海螺號要沿著之字形的复杂暗流慢慢挤进深水区,甜江的入海口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带起各种各样冷暖复杂的水流。
西北风可以帮忙加速脱困,但是到了峡湾群岛的环境里就得立刻调头,迎风逆流行驶四百多米,再反覆收帆放帆两回,驶出暗礁区,彻底进入宽阔辽远的北海。
“放帆!我的小副手!”罗平安倾斜著身体,半掛在舵盘上。
离北海越近,那极地风暴也越来越猛烈,没有水手来观察船舷下的水线,船体的动平衡越来越模糊,只能相信身体的判断,只能相信这艘船。
三四米高的浪头越过海螺號舰首,拍打著甲板,水流敲碎了舵台一部分底板,泼在罗平安早就湿透了的脸颊一一雷霆照得他脑门的角发红髮亮,这根骨直通天灵盖,还有一部分血肉相连。
“宗主!”草上飞累得够呛,在第二桅杆把自己绑了起来,它喝了一肚子海水,不想被海浪捲走,突然开始狂笑“_一哈哈哈哈哈哈!宗主!哈哈哈哈哈哈哈!”
离海岸越远,百月菩萨的幻术也要失效。
草上飞恍惚间看清了这艘舰船的真身,精神状態愈发疯癲,所见之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灰粉甲壳,富丽堂皇的金漆粉饰红铜装具,那木柵木门都变成了人皮人肉。
头顶的风帆麻布只一眨眼的功夫,立刻爬满了眼耳口鼻,再看小兔子绑缚身体固定位置的绳索,竟然变成了一串柔韧的肠子一一它如何能保持清醒神智呢?
答案是可以,草上飞绝对可以“宗主!不止我一个!不止我一个!
“问丘无忌在这里呀!也在这里呀!”
“不止有我!哈哈哈哈哈哈!”
陆生食草小妖怪一辈子都过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它怎样才能战胜这种心智癲狂的恐惧感?如何面对无边的黑暗?
太阳越来越远了,大海的另一边什么都没有。
或许再也没办法回家,可是撕下海螺號的偽装以后,草上飞只觉得热血沸腾它跨过了一个世纪,同两位武灵真君与这片残酷天地搏击,不光要和盘古星球的狂风暴雨战斗,还要击败荧惑星球的域外天魔。它被勇气填满,再怎样恐怖诡异的东西也嚇不住它。
这一切与修为境界没有关係,与实力强弱也没有关係。在这雷霆滚滚巨浪滔滔的天地之间,人族太渺小,妖兽也脆弱一一好像所有的规则都叫狂暴的天地之力粉碎,所有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突如其来的阵风一次次拍击著风帆,进入深水区以后,桅杆也要不堪重负,草上飞咬紧牙关,
用它不过半尺长短的腿脚,用它一百八九十斤的臂力去收帆卸力,每一次判断,每一次行动,它都感觉体內的灵气在闪闪发光,真元用到极处要转衰脱力,却峰迴路转生出新的甘露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也平浪也静,可是黑云依然没有散。
“咔擦!一一舰首撞进一块寒冰,黑漆漆的天地之间,似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罗平安丟下舵盘,不需要再去矫正航向,来到船头点亮鱼油灯寒风立刻吹熄了灯光,他马上换成水灵石,萤光照见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