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仙长超度我军将士。如蒙仙长不弃,能否随某家到得营中,略用一杯素酒?”
“素酒就算了——”沈乐脱口而出。他又不喝酒,再说素酒这玩意儿是葡萄酒,这年头隋朝有什么好的葡萄,有什么好葡萄酒?
天下大乱,丝路都断了吧!葡萄美酒夜光杯,要到盛唐时期,才能流行开来呢!
话音未落,肚子里长长地“咕”了一声。沈乐僵在那里,完全说不下去。张须陀也愣了一愣,哈哈大笑:
“仙长还是请进营用餐吧。军中仓促清苦,没有太精致的宴席,还是能吃饱的——仙长有忌口吗?”
“没有!我不吃素!”
都已经饿成这样了,他也就不推辞,被张须陀请进军营。踏进营门的那一刻,沈乐就感觉肩膀一沉,整个人的气机都被封锁:
果然,军气,王气,天生克制他们这些修行者啊。这才刚进军营,还没到核心地带,他的法术就有一大半使不出来了!
如果不是张须陀,他已经拔脚就溜了。幸而是这位名将,他还敢坦坦荡荡,进去吃一顿饭。
确如张须陀所说,军中仓促清苦,没有什么大宴,也没有特别精致、特别贵重的菜肴。
捧到沈乐面前的,是一整只鸡,刚刚从炖锅里面捞出来,带着淋淋漓漓的汁水;
一陶瓮,应该是羊肉?切成大块,煮熟,浸在乳白色的汤水里面。
一迭饼子,厚厚的、干干的,沈乐不用拿起来咬就知道,大概率是咬不动的……
至于张须陀面前,只有一只比沈乐面前大一号的陶瓮,里面的肉块色作深红,看起来不像羊肉也不像牛肉,不甚软烂的样子……
“仙长请用。”张须陀伸手让了一让,拔出腰间短刀,从陶瓮里刺了一块肉上来,切成小块,咬牙切齿地嚼。
见沈乐好奇望过来,他直着脖子吞下一块肉,苦笑道:
“这是马肉,粗得很,仙长大约吃不惯。唉……”
沈乐也跟着长叹了一声。马啊,战马啊,哪怕是把驮马当战马用,死掉一匹,也多么心痛啊!
一仗打完以后,能有马肉吃,对于常年吃不着肉的普通士兵,大概是能幸福地打一顿牙祭;
但是,对于高阶将领来说,吃一口,心里就是被割一刀吧?
他默默地开始吃饭。舀一勺汤,撕开一块饼子泡软,再撕下一只鸡腿,塞进嘴里嚼嚼嚼。
风卷残云,勉强填了个半饱,小心询问:
“将军今天,讨伐王薄军,算是大获全胜了吧?”
“没有。”张须陀阴着脸哼了一声。他想要说什么,目光在沈乐脸上、腰间的玉牌上打个转,又吞了回去,只是愤愤道:
“他们为什么要反!为什么要反啊!那些百姓,那些百姓……今天杀的一个小头目,是睦里村最棒的小伙子,干得一手好农活,还会做木匠活;
还有一个,是袁庄村的铁匠,某家下去巡视的时候,他给我送过水,还说他女儿明年就要出嫁了……他拿着锤子朝我抡……”
沈乐一口饼子梗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好半天,他用力伸了几下脖子,终于把那口饼子顺了下去,猛锤两下胸口:
“也许……是因为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