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怜悯。
“詹姆斯。
不是我不念旧情。
这时候……风险太大了。”
太古洋行的某个部门主管叹着气。
直接关上了文件夹。“拆借的数目?抱歉。高层刚刚……没批下来。”
“我们的现金流也很吃紧啊老兄。
最近几个项目都卡着。
抱歉抱歉。”
汇丰某位中层经理的官腔打得滴水不漏。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出去。
承诺一个接一个地落空。
那些堆着笑脸的脸孔。
此刻都变得无比冷漠和疏远。资本家?他们只讲利益。
最赤裸的那种。
锦上添花是常态。
雪中送炭?
那是傻瓜。
詹姆斯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冰凉。
从脚底一直窜到头顶。
他拿着那份份量十足、足以担保巨款的抵押清单。
像个推销劣质商品的蹩脚推销员。
在深夜里被所有人拒之门外。
墙倒众人推。
今天他算是尝到了滋味。
天边泛起一丝惨淡的灰白。快亮了。詹姆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
又一次回到了怡和洋行总部。
他推开纽璧坚办公室沉重的木门。
脚步踉跄。
纽璧坚坐在椅子里。
手里夹着一支雪茄。
烟灰缸里积了厚厚的灰。
烟没点燃。
他只是捏着。
像是在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怎么样?”纽璧坚问。
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他已经有了预感。
詹姆斯的脸色说明了一切。
詹姆斯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总裁!
办……办妥了一部分。”
纽璧坚的目光锁死了他。
“多少?”詹姆斯的嘴唇抖了一下。
声音低得快听不见。
“…不到五千万…港币。”
死寂!办公室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空气凝滞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不到五千万!
对一个需要在股海中搏杀、托起十数亿甚至数十亿市值的巨轮来说。这点钱。
连塞牙缝都不够!
砰!一声巨响。
纽璧坚的拳头猛地砸在坚硬的红木桌面上。
桌上的水晶烟灰缸弹跳起来。
然后咣当一声砸落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
沉闷的钝响。
骨节处瞬间泛红。
火辣辣的疼直冲脑门。
“废物!”纽璧坚的胸膛剧烈起伏。
脸上因愤怒而扭曲。
这愤怒不仅是对詹姆斯办事不力。
更是对那些见死不救的“同僚”!
还有这该死的现实!
但他硬生生把后面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不是詹姆斯的错。是时机。是形势。
是这群闻到血腥味就立刻远遁的鬣狗们!
他猛地站起身。
巨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
抓起桌上的电话。
“我自己来!”大半夜。
港岛的上流社会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
一个个昂贵的座机听筒被拿起。
传递着怡和洋行总裁纽璧坚强压着焦虑的“问候”。
“约翰吗?是我。纽璧坚。呵呵呵。没吵醒你吧?
……没什么大事。
只是……明天开市可能有点小风浪。
提醒下财务那边。
多准备点头寸放着。
可能……可能需要应急。当然。也可能不需要。
有备无患嘛。呵呵。”纽璧坚强迫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松。
如同谈论明日的天气。
他希望以此暗示怡和实力犹存。
这只是小小的调整。
他甚至提到怡和刚刚宣布的置地集团那诱人的10%分红。
试图用这个利好消息安抚对方。
强调怡和拥有“丰厚”的资产足以抵押。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片刻。
然后是一声嗤笑。
清晰地通过电波传来。
“准备点资金?纽璧坚。大家都是聪明人。
别绕弯子了。”
是某英资洋行大班的声音。
带着不加掩饰的嘲弄,“怡和现在是什么情况?
外面都传疯了。
又是伦敦亏两亿美金。
又是澳洲矿场成无底洞。
连置地都被抽干了血泡。
你拿什么来应急?拆借?想让我们把现金砸进你们那个快倒了的烂摊子?呵呵。”
话语锋利如刀,撕开了纽璧坚费心维持的体面。
纽璧坚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手指捏着话筒。
对方那幸灾乐祸的口气彻底点燃了他。
“够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完全失去了平日的从容优雅。
“只是一时的资金周转问题!
你们懂什么?
这都是谣言!
卑鄙的谣言!
我们怡和……”
“纽璧坚!”对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声音同样提高了八度。
带着上位者的威压。“收起你这些没用的咆哮!
做生意讲的是真金白银。
不是感情牌!
现在的怡和就是最大的风险!
是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火坑!
看在同是英资的份上?哈!你自己摸着良心说。
如果今天是我打电话向你拆借几亿。
你会二话不说就掏出来吗?”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
直直浇在纽璧坚的头顶。
让他瞬间哑口无言。
电话那头。
不止一个人。
他能想象到那些家伙接到电话时的表情。轻蔑。嘲讽。看好戏。资本无情。
商海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