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懂这个道理。
但当被拒绝的人变成他自己。
那种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
几乎将他吞噬。
他深吸一口气。
压下几乎涌到喉咙的恶气。
放低了姿态。
几乎是恳求。
那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厌恶的软弱。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约翰。帮帮我。
怡和需要钱。
需要渡过明天的难关。
我有优质的资产!
置地大厦!
九龙仓尖沙咀的地块!
或者……或者九龙仓的股份!
我可以用它们做抵押!
非常优质的抵押!
利息……利息我们可以谈!
高于市场价!
帮我这一次!”
“免谈。”对方的拒绝斩钉截铁。
“纽璧坚。
看清楚形势吧。
怡和现在就是个无底洞。
更重要的是。
我们所有人……”
对方顿了顿。
声音里透着一股兔死狐悲的冰冷。
“所有英资企业。
谁还有多余的闲钱留在港岛?
都在撤啊!
我们和你一样。
都在想办法把资产转移出去。
离开这个随时可能变天的鬼地方!
大家都要保存弹药。
用在最安全的后方。
而不是填你这个随时可能被大陆收回的坑!
你要求救?
去找银行!找汇丰!别打扰大家的清梦!抱歉!”啪嗒!
对方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忙音嘟嘟地响着。
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格外响亮。
“Shit!”纽璧坚对着挂断的电话。
失控地咒骂。
那张布满疲惫和愤怒的脸。
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
他猛地挥手。
想把桌上的电话扫落在地。
胳膊抬起一半。
又颓然放下。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寒冷攫住了他。
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冷却。
一点点下沉。
资本永不眠。
但也只在追逐利润时醒来。
墙倒众人推。
古之明训。
他用最惨痛的方式。
重新体会了一遍。
无人伸出援手。
哪怕一丝同情。都没有。啪!
他像被抽空了骨头般。
重重跌回宽大的真皮座椅里。
巨大的椅子承载着他沉重的身躯。
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刚才还愤怒咆哮的人。
此刻只剩下空壳般的虚弱。
汗水浸湿了他昂贵的丝质衬衫。
额前几缕灰白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他闭上眼睛。
试图压回眼眶那股莫名的酸涩。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
缠绕住心脏。
越收越紧。窗外。天色已经从灰白过渡到一种更深的鱼肚白。
启明星孤独地悬在天幕一角。
时间不多了。开市。就是刑场。
他的目光在办公室昂贵的红木家具、精致的艺术品上掠过。
这些都是怡和一个半世纪积累的威仪。可现在。都成了可笑的装饰。
保不住怡和的核心——置地集团。
置地……置地绝对不能丢!
他猛地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视线落在桌角那部独立的红色内部电话机上。
最后一根稻草。
唯一的希望。
他伸出手。
手指微微颤抖着。
拨通了那个号码。
那个真正掌控着港岛经济命脉的人的电话。
汇丰银行大班。
沈弼(Peter Sandberg)。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仿佛那头的人早已等待许久。
“Peter。”纽璧坚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厉害。
他清了清嗓子。
却只带起一阵干咳。“是我。纽璧坚。”他顿了顿。
试图找回一丝大班应有的气势。
但在沈弼面前。
这份气势显得那么虚张声势。
“纽璧坚爵士。”沈弼的声音平稳如水。
听不出任何情绪。“现在这个时间……看来事情比我预料的还要棘手。”
纽璧坚喉结滚动。
艰难地咽下口水。
后背一阵发凉。
沈弼太敏锐了。
他只能开门见山。
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挚和恳切。“ Peter。
我……我需要你的帮助。不。是怡和洋行。
需要你的帮助。”
他尽可能冷静地陈述:
“明天开市。
置地集团将面临前所未有的风暴。
市面上谣言铺天盖地。
形势危急。
我已经尽最大努力筹措资金应对。
但你知道的……效果甚微。现在。全港能真正左右大局的。只有你。只有汇丰。”
沈弼在电话那头没说话。
只听得见轻微的呼吸声。
给纽璧坚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纽璧坚深深吸了一口气。
抛出了此通电话最关键的目的:
“我知道。
怡和洋行在贵行有一笔贷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