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按照那些教士们所说的,他应该去到教堂,请求教士们为他的儿子做临终圣事,然后举行一个葬礼,把他埋了。但是哪里有这笔钱呢?就算有这笔钱,用来买些干豆子,麦子,让自己吃的更饱些,岂不是更好?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抓起死去的孩子,把他一把塞进了妻子的怀里,低声嘱咐:「等我们都出去了,你悄悄的把他抱到屋子后面,挖个坑,把他埋了。」
他的妻子似乎还想要哭两声,为这个可怜的孩子流几滴泪。随后戈鲁的巴掌就拍在了她的脸上,「安静些。你想让人们知道我们的孩子死了吗?」若是如此,他们就不得不举行葬礼了,而后他们的这间屋子就会死更多的人。
他的妻子一下子就明悟了过来,抱着那个死去的孩子匆匆跑开了,戈鲁起身,套上这个家中仅有的一件套头袍子,这是一件体面衣服,按理说不该穿着去干活,但他对于这个村庄来说是一个外来人,所以房屋距离葡萄园有着相当一段距离,他固然可以和其他人那样穿得破破烂烂的——但他已经看够了村人对他的嘲笑。
但他知道他们都是在嫉妒,他有一个妻子,还有很多个孩子。等到孩子再长大些——哪怕要交更多的人头税,他的家族也会在这里迅速地发达昌盛起来。
今天是「大圣若瑟,童贞圣母玛利亚净配」(3月19日)的第三天,下个月葡萄就需要下种了。
在这之前,冻结的土地需要重新翻耕一遍,还要起垄开沟,这是一个相当繁重又吃力的活儿,更关系到他今后一年的收成,因此戈鲁对此相当看重和警惕——让他烦心的是,往葡萄园的路上,他的次子不断的嘟嘟囔囔,反复抱怨,可能是他的小弟弟悄无声息的死亡带给了他一些危机感。
他一会儿说,如果家里面有头牛就好了,一会儿又说如果这块葡萄园是他们自己家的就好了,又说如果可以叫少交些税或者是少服些劳役就好了。
但让戈鲁看来,这些抱怨,除了耗费宝贵的体力之外别无他用,但他同样也不会耗费多余的力气去打骂他,他只是叫他的大儿子到自己身边来,让他的次子如同牛马般地站在木犁前面。
「今天由你来拉犁。」
听到这句话,次子的脸色就白了。之前这个活儿一直是长子的,他是仅次于戈鲁,在这个家庭中最为强壮有力的人,次子与他的长兄小了三岁,堪堪成年,如果不是他的唠唠叨叨惹烦了戈鲁,戈鲁也不会让他在这个年岁就开始拉犁。
「从今天起,你就和你的兄长轮番干活。」戈鲁说,他走到了木犁后——因为控制犁的走向深度,又需要力气,又需要经验,这种活儿必须是在一个家中最有权威的人来干,他瞥了一眼,站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的长子来,「你和我一起扶木犁。」
长子马上就靠近了自己的父亲,面露喜悦之色。
今天更多的是学习,但如果他不至于如次子那样总爱耍小聪明的话,今后这个活儿就很有可能由他来接手,这样戈鲁就能够轻松多了。
不过次子的话仿佛是一种魔咒,始终缭绕在戈鲁的耳边,他也在想,如果有一头牛就好了,如果这片葡萄园是自己的就好了,如果税能够更少一些,租金能够更少一些就好了。
但他也知道,就算这个世上有不吃肉的老虎,但肯定没有愿意给农奴们减税和田租的老爷。
他将这些妄想抛在身后,认认真真地教导起自己的长子来。他们一直干到了影子都缩到了脚下的时候才停下,幸好二月份的赛普勒斯不是那样寒冷,也不像是七八月份那样燥热,他们虽然大汗淋漓,但还不至于得上冷病或者是热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