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该回去休息的,他昨天晚上就没休息好,如果第二天,第三天还不好好休息的话,那幺他又很可能得累病,然后死掉——他们这样的农奴,可请不起让教士来治病的钱,但他不受控制的又来到了小礼拜堂前,那块黑木板居然没有被人拿走。
或许是因为有两个士兵始终在旁边看守着的原因,他们不但不允许别人将这块木板拿走,还待在一旁,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去摸这些东西。
戈鲁在那站了很久,最终对减税的渴望超过了他对士兵和官员的畏惧,他畏缩着上前问道,「这是什幺?」
「这是老爷的东西。」士兵纯粹是答非所问,而且他手中的棍棒已经举了起来,戈鲁只能往后退去,不过他仍然不愿意马上离去,而是盯着那里发呆。
他的古怪行为很快引起了礼拜堂里的人的注意,新税官是一个威尼斯人,非常年轻,比戈鲁的长子也大不了几个月,心中还有一些纯洁的仁慈与好奇。
看到这个粗鲁的农奴徘徊在木台旁边,就像是一只饥肠辘辘在餐桌下绕行的狗,他忍不住问道,「这是谁?他怎幺老是在这里晃来晃去?」
教士正在享用一杯葡萄酒,闻言头也不擡的说道,「我让士兵把他打走吧,他们还能干什幺?大概是看着上了你带来的那块木板。」说实话,那块木板还真是不错,如果把它放在他的床榻上,想必他的床榻就不至于总是吱嘎作响。
「我怎幺觉得他为的不是那块木板?」
「不是为了那块木板,还能是为了什幺?为了您所带来的那些数字吗?」教士好笑的说道,他也正在向这个税官学习数字,这是他们的新领主提出来的要求。
他们的新领主虽然是个十字军骑士,但看在他竭力控制住了那些粗鲁的法兰克人,没有让他们在这座岛屿上横行无忌,劫掠强暴乃至屠戮的份上——这位教士虽然是正统教会的,却仍然愿意给他的官员行个方便,反正他不是要他们执行罗马教会的仪式,按照他们的方式划十字,吃圣餐,只是学习一些数字也没什幺大不了的。
虽然一下子从十二进位到十进位,让他感觉有些不太方便,但好在他还有一双手,当他发觉自己正在情不自禁的在使用十二进位的时候,他就擡起双手来提醒自己——「一二三,哦,还得加个零。」他这样比划著名双手喃喃自语,那个威尼斯人转头向外看去,在火把的光亮下,他看到那个农奴似乎也在做着相同的手势。
「我们还是把他叫进来吧。」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想好,该怎幺教这些农奴学习数字,他们有这个时间吗?有这个精力吗?有这个头脑吗?
古罗马人曾经将奴隶称之为会说话的家具,双足站立的牛马。这些农奴对于老爷们来说也是如此,他觉得他们的新领主有些异想天开。
等到这个农奴被他们叫进来了,威尼斯人的兴趣就顿时下去了一大半。
他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农奴都没什幺区别,面色灰白,两股战战,一见到他们就跪在了地上,仿佛随时都会因为惊吓而昏倒。
「你在干什幺呢?」威尼斯人问:「你是想要那块木板吗?」
「不不不不,」虽然确实想要,但戈鲁马上否认道,「我只是想要确定,我们真的只要交那幺少的税吗?」
威尼斯人不由得蹙眉,他简直是烦透了这些农奴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了,要他说,不如让他们回去好好干活。等到缴税的时候,他再来一次,监督这些人按照新的税法缴税就行了,又何必让他们自己去数数和计算呢?
「那幺说……我需要缴纳十二筐葡萄……五十块木板,三十尺的篱笆,还应当交三桶羊奶,还有两桶麦子,或者是豌豆……」
戈鲁战战兢兢地说出了自己得出的数字。一开始的时候,无论是税官还是教士,都没有在意。但渐渐的,税官首先睁大了眼睛,然后教士更是惊讶地弄掉了手中的树枝——他原先在沙盘上滑来滑去的来着。
作为此地的教士,要为教会催缴什一税,他当然也很清楚每个农奴家中的状况。
他有多少房屋,有多少牲畜,有多大的份地,有多少孩子……他们都一清二楚,威尼斯人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他说错了吗?」
没有,对于后世人来说,只是最简单的加减法,对于此时的教士,商人和贵族也不难,但出自于一个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的农奴之口,就着实叫人惊讶万分了。
「你怎幺算出来的?」
「掰手指头,老爷,你们不是说十个就算一打嘛。」
「不是一打,算了,」这当然是一种错误的说法,但能够有这样的理解,已经很不错了,威尼斯人顿时生出了兴趣,「你已经能够将数码和它代表的东西联系在了一起吗?」
戈鲁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