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带着洛伦兹走进了一个房间。
公寓的房间通常都是一整个大房间,主人、家人和仆人都住在一起,有时候朋友来了,也只是在地上多铺一卷毯子——但在这里的房间却是一个套间,大房间依然不分卧室和会客厅,但隔壁的小房间里却有水泵送上来的水可以喝,也可以用来清洁,只是想要热水的话,还是需要仆人提上来,但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待遇了。
理查就像是在自己房间般的转了一圈。对他来说,除了那个小房间,这里乏善可陈,堆积在架子上的书籍无法让他提起一点兴趣,「把这些都收收。」他对仆人说,「免得我晚上睡在这里还要做噩梦。」
身后的税官连忙追上来,想要询问他是不是需要休息,他可以端些奶酪和葡萄酒来。
他并不是在对英格兰的国王献殷勤——他又不知道这位就是理查一世,但这个红发骑士怀里抱着的可是洛伦兹,那是他们领主的第一个孩子。
虽然洛伦兹一直在咯咯笑,看不出有什幺不适的地方,但他们还是不由得心惊胆战,理查太高大了,而洛伦兹又是那样的小,他几乎可以把她握在手里。
理查才不会去理睬这些人呢,在走完了这个房间后,又去瞧了瞧隔壁,也是一样的构造。
随后,他沿着一丝微弱的气味,径直去往走廊的末端,果不其然的,推开门,里面是一间祈祷室,也就是厕所,「这可真是领主的待遇了。」理查大声的说道。
确实,此时的人们在选择便溺的地点时,通常十分随意,荒野和树林里不必多说,即便在街道上也只是找一个角落或者有遮挡的地方,若是自己的家里,普通的农民会选择走几步,在屋外的空地或者田地里便溺。
而富有的商人和贵族则会选择便盆,此时的便盆事实上就是一个陶盆或者是铜盆——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在床上完成这桩人生大事,然后交给仆人去倒掉。
只有在城堡里或者是那些宫殿中才有名字文雅的「祈祷室」从外面看,就像是突出墙体的一个小房间,房间下连通着垂直的管道管道,最下方就是个便池,定期有处理粪便的工人来打捞清理。
当初威特想要杀死塞萨尔,就是在这样的厕所里设下了陷阱。如果塞萨尔真的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他们隔天就可以说是塞萨尔喝醉了,不小心从便池的孔洞中栽了下去,跌进了便池里活活溺死了。
虽然塞萨尔不觉得这些威尼斯税官也会出现这样的倾轧与冲突,但他还是为坐便处加了一个盖子,孔洞也有意改了小了些,至少一个成年男人是没法从中钻进去的。
理查和洛伦兹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恶心的神情。
虽然厕所被打扫的非常干净,一旁的窗台上还摆着蜡烛和干花,但厕所就是厕所,不会一下子变成满屋馨香的圣物室。
理查做了个鬼脸,抱着洛伦兹迅速的跑开了,而他身后的仆人或税官只能认命的跟着。
「大人,大人,上面还是一样的。房间没什幺好看的。」
税官跟在后身后哀求道,而理查根本不听他的。
刚才走过来的时候,理查便看到这座红顶的小楼有着一个很大的露台,他太喜欢高处了,总觉得身在高处,便如同翱翔在空中的猎鹰一般,视野不再受到局限,躯体不再受到束缚,还能够尽情感受狂烈的山风与新鲜的空气,「自由」在此时不再是个名词,而是个真实存在的东西。
就这样,他一路跑到了最高层,通往露台的门关着,「我马上拿钥匙来。」税官说,一边看着楼梯叹了口气,钥匙放在他们公用的餐厅里——为了避开一些心怀叵测的小人,他们可能会在白昼无人的时候悄悄潜入露台,然后把自己藏起来,等到晚上的时候就下来偷取钱财或者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但理查只是低头看了看那把还没有他手指头粗的锁,伸手过去一拧就把它拧掉了。他听到洛伦兹哇了一声,更是乐不可支,「怎幺样?比起你的父亲,我是不是更强一些?」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露台上,天光明亮,足以让理查看清洛伦兹的神情。像这个年纪的小家伙几乎都藏不住什幺事情,而洛伦兹却只是混沌不清地嗯了一声,就转过头去开始观赏周围的风景。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大臣们,都是一些奸猾透顶的家伙。」理查不满的抱怨道。
他知道洛伦兹能够听懂他的话儿,在这个女孩的心中,她的父亲只怕是最高贵而又伟大的一名骑士,旁人都无法与之相比。但她现在被理查抱着,又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围景色新奇,她还没有看够,如果直接说理查无法与他的父亲相比,理查说不定会把她抱走(她知道理查的身份不逊于她的父亲),所以她就采取了一个相当狡诈的态度,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理查指责起其他人来的时候毫不客气,但他自己也同样深谙伪装这一手段。
在塞萨尔完成对税官们的考核后,举着蜡烛走上了二楼时,他看到的是一个祥和无比的场景——理查正盘着腿坐在地毯上,对面是洛伦兹,中间摆着一个棋盘,理查看上去正想要教洛伦兹如何下棋,但洛伦兹再怎幺聪明,也没有聪明到马上就能理解这种复杂规则的地步。
她更喜欢将那些棋子一个个的戳倒,最后理查也开始陪着她一起戳棋子,塞萨尔见了不由一笑——他叫人端来了葡萄汁,一些烤肉、蔬菜汤、面包和奶酪,烤肉主要是给理查的,骑士对于热量和蛋白质的要求都很高——对于理查来说,有洛伦兹在他不能喝酒已经够可怜的了,如果连肉都没有,那才叫是折磨呢。
之后塞萨尔更是接过了洛伦兹的工作,陪理查下了会棋,等到月上中天,他才告辞,抱着已经呼呼大睡的洛伦兹回了他的房间。
「你有没有什幺想去的地方?」第二天一早用餐的时候,塞萨尔询问道——要去瞻仰圣迹吗?又或者去看看冰糖的作坊,或者是集市也可以。
自从他减免了商人的税收,商人们便急不可待地蜂拥而来,岛屿因此多了不少的固定集市——长期开设,而不是在某个时间才会有的那种,集市中的东西数不胜数,物类繁多——之前水瓜的种子就是在这里找到的。
「如果可以,」理查却说,「我倒是想去看看那个独臂的官员。」
「官员?他并不是官员。」
「那他是管事吗?」
「也不是。」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是我的吹笛手,是我放在这座村庄以及周边地区的眼睛和耳朵。」
理查惊讶的看了塞萨尔一眼。虽然作为一个国王,他一眼就能看出所谓的吹笛手是做什幺的,但塞萨尔不曾对他有所隐瞒,还是让他倍感愉快。
「那幺有妨碍吗?」
「妨碍倒是没有。」既然他敢于将吹笛手的职责说给理查听,就代表这个讯息并不值得保密。何况戈鲁只是一个明面上的吹笛手,而那些隐藏起来的吹笛手有多少,在哪里,就算是与塞萨尔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
他们此次前去并没有惊动其他人,行走在黎明时分的稀薄雾气中,呼吸着略带潮润的空气,视线掠过那些平整的葡萄架,望向不远处的树林,银亮的溪流与叽叽喳喳的鸟儿,着实是一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