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等他们能够看见那间木屋时,洛伦兹已经变得不耐烦起来了,她最近会走了,对走路极为热衷——塞萨尔望了望四周,又倾听了一会周遭的声音,才将她放下来,一放下来,她就冲着葡萄架跑去。
十一月份,葡萄早已采收完毕,枝条也经过了修剪,仆人们也跟着跑了过去,只是洛伦兹身体小,她可以穿过葡萄架而仆人不能,但一眼望去,还是能够看见洛伦兹跌跌撞撞的身影,于是他们也并不怎幺惊慌。
塞萨尔一边与理查继续向前走,一边与他说起了与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有关的事情。
「……我以为你正在忙碌着游说其他君王和罗马的教皇,要等到第三次十字军军东征的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我确实在做这件事情,并且全力以赴,但请你告诉我,和那些家伙打交道就是这幺麻烦的吗?他们明明个个都有意愿,却就像是高塔上的公主般矜持的不肯踏出房间半步,也不肯略微伸出脑袋来看一看守候她们良久的骑士。」理查抱怨到,明明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腓特烈一世,法国国王腓力二世,罗马教皇卢修斯三世都有意发动一次圣战——但谁也不肯先开口。
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腓特烈原本就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至少表面上如此,但这不妨碍他与罗马教会发生了数次激烈的冲突——在自己的加冕仪式上宰了两千多个圣职人员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他的野心也足够大,一直想要吞并整个义大利,但无论是藉机洗脱自己身上的罪名,还是设法威慑罗马教皇和义大利人,再也没有比一场轰轰烈烈的远征更好的了。
至于腓力二世……他与之前的鲍德温有些相像,他也是和鲍德温一样的年纪登上王位的,路易七世是个狂热分子,腓力二世就要冷静的多。
但作为一个少年国王,手中的王室领地也只有法兰西以及周边的一小部分,不但要面对国内的权臣,还要面对国外的宿敌——也就是英格兰。
虽然之前理查和他关系不错,甚至互为盟友,但理查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将诺曼第、安茹、曼恩、图莱纳等法国北部大片领地无偿的交还给他。
他需要士兵、需要贵族们的支持,需要大量的钱财,但这些东西都不可能从空中掉下来。
如今他身边只有一个香槟的阿黛娜,但他的内戚香槟伯爵也同样是个大贵族,当然不可能坐看王权得到巩固。
所以他的选择和当初的鲍德温也没什幺两样,同样要通过一场淋漓尽致的胜利来取得发言权,而这个敌人当然不可能是他周边的大贵族,也不可能是英格兰国王——他根本没有理由和力量去对付如理查这样的怪物,剩下的就只有圣战了。
在上帝的名义下,他可以拥有最大的权力。
在会议上,在帐篷中,在议室的大厅中,只要在这个议题下举起十字架的贵族,都必然要听从国王以及统帅的安排,就算这场战役不能够让他夙愿得偿,也至少能够让他得到几分喘息的机会。
罗马教会的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继任者卢修斯三世就更是不必多说了,他没有什幺卓越的才能,也已经垂垂老矣——罗马教皇都是这样的,一个年轻的教皇根本不可能上位,教皇的权利太大,也太集中,若是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待得太久,他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罗马变为他的一言堂,到时候所有的家族都要仰其鼻息,这叫主教和国王们如何忍受呢?
所以即便是用尽了所有的身家贿赂,只要年纪不够,红衣亲王们就绝对不会将他的名字写在纸上,支持他做教皇,久而久之,知道自己年纪没有达到那个门槛的主教,也就不费这个力气和钱财了。
而所有的教皇上位后也几乎只有两件事情要做。
第一件事情当然是竭尽全力的,为自己,自己的私生子女,自己的家族敛财夺权;第二就是保证自己能够获得生前身后的名声,无比荣耀的升上天堂,甚至促使他人为自己封圣。
正如之前所说,卢修斯三世也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
谁知道他还能在这个宝座上待几年,但只要是想促成第三次十字军东征,这里就有了一个绕不开的问题——赛普勒斯的领主塞萨尔。
所以说亚历山大三世的大绝罚令,确实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谁也没有想到,这老家伙居然会在临死前的最后几天孤注一掷,他根本不考虑他的继任人将会有多幺难做,也不考虑此举可能会导致地中海地区的十字军联盟分崩离析,他只是竭尽全力地最后捞了一把好处就去见了上帝。
但你要说卢修斯三世就不想要赛普勒斯吗?他当然也想要,这一年多来,他的使者往来赛普勒斯无数次,又是恫吓,又是威胁,又是利诱,最后使者甚至无可奈何的跪在了塞萨尔的脚下,亲吻他的手,求他不要这样固执。
他确实头一次看到这幺顽固的领主——现在的罗马教会骑虎难下,他们既不能完全的舍弃塞萨尔——塞萨尔已经证明了他有作为一位君主的能力,而且现在赛普勒斯已经被他牢牢掌控在了手中。虽然也有人嘲笑他作为一个专制君主,竟然要用自己的钱财去贿赂那些民众,但无论如何,他成功了,何况他也已经皈依了正统教会。
现在罗马教会最怕的就是他当真就此成为正统教会的信徒了——人们说起来都要嘲笑他们的愚蠢,竟然将一个如此强有力的君主给推到了正统教会这一边,但让卢修斯三世和其他的既得利益者舍弃可能得到赛普勒斯的希望,他们又实在于心不甘。
或许再试一次就能成了呢?
他们要求步步紧缩——原先是想要整个赛普勒斯,而后又愿意退出世俗的权利范围,最后又说,只要北赛普勒斯就行了,现在已经退让到了几座最为重要的城市和港口。
即便如此,塞萨尔也不能同意,现在他能够在赛普勒斯实行自己之前反复思索了上千个昼夜的政策,正是因为他是赛普勒斯唯一的主人。
虽然一些领地还是属于赛普勒斯贵族的,但他们同样要遵守他的旨意和法令,而教会的所求,却是要从中彻底的切割走一部分,到时候他要怎幺对这些城市和领地上的民众交代?
他要怎幺解释,他之前所颁布的所有法令和承诺都无法兑现了——还是要交税,还是要遭受盘剥,还是要去服莫名其妙的免费劳役,更何况,他可以想像得到,一旦教会得到了那几座城市的所有权,他们立即就会要求城市中的居民皈依,如果不皈依,教会就会要求十字军骑士杀死和驱逐这些异端,而后让天主教会的信徒取而代之。
因为看到了塞萨尔写去的信,理查没有在罗马教会那儿多花钱,但他也实在厌倦了这些家伙们的婆婆妈妈,拖拖拉拉,那种想要又不想付出任何代价的态度。
至于朝廷……
「无论是巴黎还是伦敦,人们谈论的更多的还是我的妻子,还没影的孩子;或是腓力二世的妻子,他的孩子,甚至于罗马教皇卢修斯三世的情妇和孩子,却没有一个人去考虑一下那些正在遭受苦难的信徒正等着我们去拯救——见鬼了,难道他们还要我跪在他们的脚下,亲吻他们的脚,恳求他们去远征吗?」
塞萨尔被他逗笑了,或许真有可能。
有人将政治家本形容为一个赌徒。这种说法并没错,能在政场上如鱼得水的人都擅长以小博大——用最小的代价,换回最大的利益。
他们也已经看出,理查是那种不善勾心斗角,却很擅长打仗,并且渴求战斗的国王。「我看得出来,」理查愤愤地拍了一下身边的葡萄架,虫子和露水四处飞溅,「我看得出来!」他重复道,理查只是鲁莽、单纯却不蠢,何况他身边还有阿基坦的埃莉诺,「只是我再不做些什幺,我就要发疯了。」
「所以你才会抛下身上的种种责任与繁杂的政务、国事,一路跑到了赛普勒斯来。」
这种事情他做起来真是驾轻就熟,连用的名字都不改一个。
「不过我以为你会在赛普勒斯周游一番,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