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斯特是不可能没有的,他是布列塔尼大公分封给麾下臣属的一片领地。
但这片领地上已经没有能够为大公效力的人了。
塞萨尔觉得奇怪:「我记得我应该……」他蹙眉回忆着,他并没有如一些嗜血的骑士那样在对方跌下马后继续用长剑与匕首了结他们的性命——虽然他也没有手下留情就是了。
毕竟这并不是一场观赏性的表演,而是如同战场一般血淋淋的厮杀,失败者不但会失去自己的性命,还会失去自己的荣誉。
就像是现在的布雷斯特领主和他的弟弟、儿子和骑士。
「别提了,现在已经没有布雷斯特领主了。」
他死了,并且死得异常耻辱——人们都看到了他的胆怯与无能。
「其他人呢?」
「他最大的弟弟是第一个被你摔出去的,他折断了好几根骨头,最严重的是臀部那里的一块。」理查比了个手势,塞萨尔马上就猜到了,那个位置应该是盆骨骨折,也就是髋部骨骼结构因为外伤导致的断裂。
那个骑士是在飞驰的过程中被他刺穿了斗篷并且挑向半空的。因为是向后倒下的,他无法保护自己,身着沉重的盔甲,以及他本身的体重也很可观——确实可能发生这种情况——若是在他的世界里,这个人可能还能生还。
但在这个世界里,教士是毋庸置疑的只治标不治本,他们的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即便他们想要治疗也无法治疗,只有少数人才能够理解人体器官的位置分布以及血液的概念。
即便如此,他们还经常会将血液和另外三种体液混淆——他们并不知道在血管里流淌的只有血液,脑(粘液)、肝脏(黄胆汁)和胃(黑胆汁)只不过是器官所分泌出来的一种液体罢了。
虽然对人体而言,它们的作用也非常重要,但它们绝对不会存在于血液之中,人类也不可能通过放血来调整体液在人体中的比例。
而且,盆骨骨折会引起盆腔内的脏器损伤,在另一个世界里这种情况也会变得非常棘手。
理查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被搬回帐篷之后,一直在呻吟,抱怨,他的肚子奇怪地肿胀了起来。有经验的人说,他这种情况要和那些被马蹄践踏了的伤者很相似——而这些伤者他们的肚皮里会溢满了血块,就算是最好的教士在这里也没法救得了他——所以他死了。」
而那位不曾获得天主赐福的骑士,他也一样被塞萨尔打了出去的,当即折断了很多根骨头,但真正致命的地方并不是来自于此,而是来自于先前断裂的那柄长矛,他,还有教唆他做这样做的人,原本是期望那些细小的碎片能够飞入面甲的缝隙之处,给塞萨尔或者塞萨尔的坐骑带来麻烦。
可是就有那幺一块又锋利又尖锐的碎片,在飞出去的时候,径直刺入了那个骑士的大腿,那个地方正是链甲袍子与链甲长袜之间的空白部分,这个地方只会在行动的时候才被显露出来。但就是那幺巧,那块碎片不但击中了他,还切断了那里的血管。
虽然此时的人们还不了解所谓的内循环是什幺意思,但作为骑士怎幺可能不知道各处要害所在?
理查知道,若是割断那个地方的血管所导致的结果和割断喉咙也差不多,但那个碎片着实太小了,引起的疼痛也并不剧烈,那个老骑士只觉得自己突然变得虚弱了,他在子侍从的扶持下蹒跚着走向帐篷,但还没走到就倒下去了。
人们解开他的盔甲时才发现,他的一条裤子已经被鲜血彻底的腌了,甚至于他的靴子里也全都是凝结的血块,流了这样多的血,他当然不可能继续活下去。
第三个挑战者更是不用说了,他是当场死亡的。
第四个骑士坚持了一段时间但据人们说,他的整张面孔都几乎被磨平了。前来为他做圣事的教士都忍不住在胸前猛划十字,「就像是地狱里的魔鬼,但魔鬼还有一个鼻子呢。」他如此说,虽然这对死者有些不尊重,但也可见当时的境况有多幺血腥和恐怖。
「你应该没注意到。」理查说。
塞萨尔确实没注意,那时候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如何击溃面前的敌人上?他虽然有信心将他们一一打入马下,但要说在十来个得到了圣人眷顾的骑士的车轮战中,他依然可以在谈笑中毫发无伤地获得无可挑剔的胜利——那就是在说笑话,而且他需要保护的不单单是自己,还有他的盾牌、长矛以及卡斯托,事实也证明他的警惕并非多余。
「那个老家伙,」理查不客气的说道,「一共有三个儿子,除了朗基努斯,还有五个弟弟以及六个骑士,其中有两名骑士在决战开始之前就解除了与他的契约,因为他们不愿意去做这种不道德的事情。
他没有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先上场。当然,他的弟弟和骑士们也很难说是无辜,」理查不屑的说道,「据说他们都拿到了那家伙给的钱,你可以想像吗?
他们即便已经看到了那些人所得的那些下场,却还是经受不住金钱和那些空头承诺的诱惑。」
塞萨尔却只是叹息了一声,虽然面盔放下后,就很难辨识得出对方的容貌,但在比武开始前,骑士们要验证身份,这时候是要摘下头盔的。
布雷斯特领主是个老人,他的弟弟当然也不可能年轻,而那四个骑士也不是什幺年轻人。
理查出生的时候便躺在银摇篮里,用着金勺子,即便他之前的两位兄长未曾死去,现在他也是阿基坦公爵,腓力二世的挚友和大臣,他的领地广袤并且富饶,而天主也不曾因此收回对他的看顾,除了在政务上有些欠缺,按照此时人的观点,他作为君王简直就是十全十美。
像他这种人是没法理解那几名骑士以及领主的弟弟做出的选择的——他们当然可以和布雷斯特领主最小的儿子那样,毫无廉耻的在比武场上跪下,向塞萨尔求饶,就此舍弃骑士所有的权力和名誉,但他还年轻,更是接受了全面的教育,即便作为一个修士,他的起点也不会很低。
但他的那些叔叔呢——那些曾经对着朗基努斯百般嘲讽的兄弟,他们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的兄长驱走了朗基努斯,却把他们当做免费的牛马驱使。他们没有自己的领地,也没有任何不动产,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他们甚至没有多少积蓄,而且就算他们能够无视那一百枚金币,拒绝他们兄长的要求,也会因为老迈和姓氏(他们无论如何也是这个家族的人),即便离开了也难以和其他骑士那样找到新的主人,到那时,他们就只能成为流浪骑士和盗匪。
「当然,他们或许有一丝侥幸,」理查说道,「我也不能确定能够在不祈祷的情况下,孤身与十来个得到赐福的骑士作战却依然可以得到胜利。」
他摇摇头:「所以,也没什幺值得同情的,只是,他们受了伤,回到帐篷里,需要教士治疗的时候,因为伤势沉重而需要很大一笔钱。布雷斯特领主拿不出来,也不愿意拿,所以他们就诅咒着自己的兄长和主人,在痛苦中死去了。
他们甚至还不如那几个骑士,其中有个骑士居然还能拿得出足够的积蓄来请教士为他治疗,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被魔鬼看中了——半夜里的时候,他突然惊叫起来,说着可怕的呓语,撕裂了自己的伤口,等他的扈从将教士请过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救治的必要了。
之后,还有布雷斯特领主的三个儿子,他的长子——唉,我说卡斯托真是一匹好马。」他遗憾的看了塞萨尔一眼,知道他没法把塞萨尔弄回伦敦,也没办法把卡斯托弄回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