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看着朱让槿眉飞色舞地模样,淡淡一笑:“你也是个好名的,唉,虚名害人”。
朱让槿不懂,继续道:“于是我开始找一个和我完全没有关系的凶手,能够杀死大哥而绝不会连累到我的凶手……..都掌蛮。阿大素来骄横,惹事生非不可一世。
不过他没想过造反,不是他不想反,而是这没见过世面的蠢货早就把自已当成皇帝了,于是我派人扮成行商,卖给他最精美的,他从未见过的昂贵瓷器,丝绸,让这个在深山里称大王的蛮子长长见识。又向他吹嘘真正地皇帝应该怎么怎么样,蛊惑他也坐龙椅、制龙袍。
因为我知道,他的地盘有限,在山里再怎么闹。父王也不会太在意,但是如果他逾矩称帝,父王就无法坐视了,必须得处理此事,他近年多病,出马的人自然是世子,呵呵,其实我比他更合适。但是我是没有机会出头地,我永远只是个备用的货色。”
杨凌忽然插嘴道:“金砖呢?也是你有意卖给他的?”
朱让槿不屑地道:“一个山里的蛮子,弄件黄袍子就是龙袍了,椅上雕两条龙就是龙椅了,他见过真正的龙袍龙椅么?不过……..这金砖却糊弄不了他,我也不得不冒险去弄,只为了让他地声势闹地再大一点。”
朱让槿道:“他身边有投靠的汉人,那里边有个家伙是苏州御窑村犯了罪地工匠。逃来逃去投靠了他,他虽没见过龙椅龙袍,却是见过金砖的,眼见阿大特别在乎这个,就告诉他。光穿上龙袍坐上龙椅还不算皇帝,他的脚下得铺上金砖”。
原来如此,金砖盗卖案的来由,竟是由于一个蛮族酋长的荒唐要求。世事真的是很难预料,杨凌感慨不已,问道:“你处心积虑,费心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就是为了杀世子?”
“是!”朱让槿正容道,端坐在那颇有王者之风:“这件事不能和我有丝毫关联,父王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如果等他承了王位。我想动他就更难了,所以我必须地抓紧时间。
他逾矩称王的事终于传出山了,身为藩王如果到了这一步还置之不理,那就是严重失职,父王只好命大哥赶去处理此事,呵呵,大哥就和父王一样,泥古不化。不知变通。对土匪也大讲仁恕之罪,我只略施小计。他果然就听信了这种话入山感化蛮子去了。
而我呢,就赶去望竹溪游山玩水,整件事和我全无干系,等到事态不可收拾,父王自然就会把我这个备用货派上用场”。
他说到这儿,轻轻叹了口气:“我当然会大仁大义的要救他出来,可是我也安排了人,安排了和鄢高才一样的有关土木堡的说词,到时候当众向我苦谏,我也只好从善如流,用兵而不屈服,大哥不死也难。谁料……..老天派来一个你……..你这个大扫把呀”。
朱让槿摇头苦笑,仍是一副对杨凌十分欣赏地模样:“整件事就是这样,被你破坏了,我没想到一向呆板的大哥这回居然学聪明了,懂得用金钱和权力来‘感化’恶人了,呵呵,金钱和权力,是无往而不利的武器,是渡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真经,难道不是么?”
杨凌淡淡地道:“于是一计不成,你又施一计?”
朱让槿摇摇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计不成,我也不会怨天尤人,我会再耐心地等下去,等到第二个好机会。父王要禅位,那就禅位好了,只要他死掉,我还是有机会。禅位那天,我将拓拔和吉潘让内总管带去拜见王妃,就赶到花园去找你们,无意见发现大哥和梦璃在说话,而你们也站在暗处观看,我就隐起了身子没有过去。
后来经过水池旁,我看到梦璃望水垂泪,就把她唤到林后问个缘由,她和我地关系比大哥要亲密的多,我答应一定替她进言,她才告诉我,她和侍卫唐家山有了私情,并且已经有了身孕,如今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杨凌冷冷一笑,说道:“于是,你这个最受信任的兄长,帮她选了一条路……..不归路。”
朱让槿眼神一厉,随即敛去,轻松自若地笑道:“富贵险中求,无毒不丈夫”。
杨凌想了想,目光一凝道:“你陷自已于死地,用连环计引出你大哥这个‘真凶’,这计策……..就是在这仓促间,听了朱梦璃的事情后临时想到的?”
朱让槿傲然一笑道:“不错”。
“天……..才!”杨凌喃喃一叹。
朱让槿得意地一笑。
“犯罪的天才!”杨凌又补充了一句。
朱让槿笑容一僵,然后不以为意地笑道:“我马上想到,老天送给了我一个好机会,就象都掌蛮人凭仗的天险,略加修饰,就是一道奇险难越的险关。既然我不能杀世子,借刀杀世子又败了。那么我能不能换成世子来杀我呢?”
杨凌打断他地话道:“你还是借刀杀人,借我地刀杀世子。”他摇摇头道:“你是个枭雄,你很象一个人,很象弥勒教主李福达,他也善于隐居幕后,借刀杀人”。
朱让槿笑容可掬地道:“李福达?一介草寇耳,成得甚么大事?我要借的不是你的刀,而是按察司的刀。不过你肯留下来为我出头,换成了你的杨家刀,我从心眼里感激你,以前我是欣赏你,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你没看到你三番五次的讥讷我,我都丝毫没有生气?”
他蹙起眉道:“虽是仓促间想出的计划,可是原头却是我借势而起。先真后假,整个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你到底怎么识破地呢?”
杨凌笑笑道:“天衣无缝,我却有织女相助!”
“什么?”朱让槿惑然。
杨凌笑着岔开道:“顷刻间,想出这样地计划。自陷绝境,真是太完美了。如果我直接陷害令兄,在他即将成为蜀王的时候,只怕所有地人都会认为他是被人陷害。而最大的得利者……..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这样绕个弯儿,再把剑锋指向他,就无人怀疑了”。
朱让槿哈哈一笑,说道:“那是自然,我杀了她,又故意把玉珮留下。制造了一个完美的骗局,想出一个完美的计划,然后便立即赶去和师傅讲,因为我在狱中,外面许多事情必须要由他来完成”。
杨凌听到玉珮二字,就诧异地道:“你故意让她抓住……..你师傅?……..小聆子?!与你合谋的人就是他?”
“哈哈,没想到吧?玉珮地事简单,我不想留下痕迹。她一个深闺弱女子又怎么抓得到?西域武功。有种筋缩之法,就是人死了。如果趁尸体未僵,点中此处,筋脉也缩的紧紧的,要让她做出挣扎抓下玉珮,以便造的更象,又有什么难的呢?”
杨凌现在已经对玉珮不感兴趣了,他瞪起双眼道:“小聆子?他是你父王地贴身侍卫,又是你和世子两个人的师傅,他为什么肯这样帮你?就算你们早有勾结,你一个无权无势的二殿下,他是一个无欲无求的老太监,为什么肯冒这种风险?”
“谁说……..老太监就无欲无求?”朱让槿慢条斯理地道:“小聆子本来是西域草原上一个最大部落地酋长之子,他在和兄弟争夺汗位时失败了,被阉割了然后放逐到中原,这么些年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重返草原,登上汗位,可是这件事,父王帮不了他,可我答应他,只要一心一意的帮助我,我就会助他夺回属于他的草原和土地”。
“就算你登上王位,也无权调动大军对外作战,帮助一个几十前的失势王子夺回汗位的,小聆子在王宫呆了这么多年,不会对王爷的权利一无所知,他会信你的鬼话?”
朱让槿笑而不答,脸上地神情十分诡谲
杨凌心中电闪,忽然吃惊地道:“你……..你所图不只一个王位!你还要造反?!”
朱让槿不以为然地笑笑,说道:“一个也是放,两个也是赶,初一都过了,干吗不过十五?”
杨凌哑然,喃喃道:“好大的野心,人有了第一份欲望,野心就会不断膨胀,你倒是不知足,若真让你当上皇帝,你就该追求秦皇汉武、成吉思汗的功绩了”。
“大丈夫,生该如此,不是么?”
他见杨凌不答,无趣地一笑,继续道:“有小聆子在父王身边,我就可以尽情地演戏,而不必担心父王真会伤了我。等我入了狱,如果没有能人看出其中的蹊跷,我的人就会主动放出点线索来给官府追查,幸好……..主审官换成了你,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入狱后,万万没想到父王以为是我作下丑事,竟要逼我自尽以全名声,呵呵。我的心真是寒透了,对自已做的事更是没有一点愧疚。我连夜伪造了堂妹的手札,我地人一早赶来取回去,放在梦璃房中,加上我前边给自已设下地死局,一旦发现此物,按照常理,就很难有人再怀疑第二个凶手会是无辜的了。
但是这样还不行。还有一个唐家山,大哥这人虽然呆板,可是并不蠢,从他在九丝山‘教化’汉人群盗地行为就可以看出来了,冤死关头。他一定会供出唐家山,那样就不会坐实他的罪名了,所以我的人在知道你搜走了信物之后,便立即执行下一步计划:杀人落罪!”
朱让槿眉毛一扬。漫声道:“要杀人落罪,就得坐实杀人者~~~朱让栩也。在此之前他已经洗摘不清了,如果给他身上弄点血迹,你看会怎么样?”
杨凌目光一闪,恍然道:“这个人,自然就是令师小聆子了?只要趁世子探问蜀王伤势时,他这个形影不离的侍卫弄破手指什么的,把血迹弹上去。就成了”。
“不错!杨兄也是天才,犯罪的天才!”朱让槿击掌笑道。
杨凌奇怪地看着他,摇摇头道:“你地阴谋已经被揭穿了,你以为你还能登上蜀王之位?穷途末路,还能如此坦然?我杨凌见过的英雄豪杰太多了,可是说实话,那些一世之雄,无论心思之缜密、智谋之高博、才学之广瀚、城府之深厚。比起你来。真是差的太远了”。
朱让槿呵呵笑道:“结果还不是被你识穿了?天下英雄,唯杨凌与槿耳。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识破我的计划的?这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的,除非你和传说中的包黑子一样,能日审阳、夜断阴,拘来梦璃的鬼魂”。
杨凌目视虚空,轻轻地道:“谁知道呢?也许……..真是梦璃姑娘死不瞑目,才把线索送到我地手里来”。
朱让槿脸色微变,强笑道:“你……..你胡说些什么?”
杨凌道:“真正引起我怀疑的,是你的水书注解”。
他说出‘水书’这个正确的名字,朱让槿已经脸色大变,他本想回头去架上找找这本毫不起眼,而且被人看到了也绝不会有人看的懂、或者想去看地书,可是还是忍住了没有转过身去:杨凌已经说出这两个字,那个记录分明已落在他的手中,还找什么?
“你也懂‘水书’?你耐着性子逐本翻查我的书?天意如此,夫复何言?”朱让槿喃喃道。
杨凌摇头道:“惭愧,我不懂水书,就是杨慎那样精通上百种杂学的大才子也不懂,可是我手下恰恰有一个兵,就是水族鬼师地后人,他认得水恢恢,疏而不漏呢?你造出一件天衣,一件无缝的天衣,而你的红颜却是一位织女,用她的妒心和对你地独占欲交织成一把剪刀,给它剪出一道缝来。说实话,我现在真的相信,是朱梦璃姑娘在冥冥中牵引着这一切,引我走出迷雾”。
杨凌讥讷地笑道:“又或者,我该感谢拓拔姑娘。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站着一个女人……..不对,这个时代,应该是站着一群女人。而你的女人,显然是站错了位置,跑到了你的前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