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他进宫了!
天幕依旧是深邃的沉青色。
东方的天际线只透著一抹冰冷的灰白,像是將明未明的宣纸上晕开的墨痕,压得整座京城喘不过气。
清冽的空气中漂浮著昨夜残留的寒意和露水的微腥。
梁进已从榻上坐起。
“梁大哥,时辰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赵以衣的声音带著浓浓的、慵懒的睡意,她挣扎著想撑起身子,薄被滑落,露出光滑圆润的肩头:
“我去给你熬点粥—暖和—
声音糯软得像初春的柳枝。
“躺下。”
梁进的口气不容置疑,手掌却带著温厚的力道,轻轻按在她还残留著激情后微红的脸颊上:
“我那身子骨,再顛几宵都没事。倒是你——”
他指尖在她细腻的颈项皮肤上停顿了一下,那眼神深不见底:
“昨夜—”
赵以衣的脸颊瞬间飞起红霞,羞郝地將被子拉高,只露出一双氮盒著雾气、盛满了幸福与满足的眼睛。
梁进无声地勾了下唇角,动作利落地穿戴整齐,將腰束勒紧,將军刀挎在腰间,刀鞘与精铁护腕碰撞出冷硬的轻响。
隨后推门而出。
庭院里,早有沉默的精锐护卫牵著打著响鼻的高头骏马等候。
梁进翻身上马,在护卫护送之下离开府邸蹄铁敲击在空旷的坊巷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迴响,敲碎了死水般的沉静。
街道仍笼罩在蒙蒙天色里,视线朦朧。
但这座庞大的城市已然甦醒。
早行的贩夫推著吱呀作响的板车,挑担的货郎身影隱约,空气中混著柴火的烟气、蒸糕的甜味和清扫街道扬起的淡淡尘土气息。
奔行间,前方雾靄中迎面而来数道人影。
他们皆身著禁军制式的鎧甲,却步履沉重,未携兵刃,一副焦急的模样。
梁进勒住韁绳。
“吁一—
他目光锐利如鹰,穿透晨雾,落在那几张熟悉又带著风霜的脸上。
吴焕、王全、钱三·都是当年在同一个营帐里生活的老同袍。
“你们几个,这个点不当值巡守?”
“在这里晃荡什么?!”
梁进声音沉凝,在这清冷的晨风里格外清晰。
几人浑身一凛,猛地循声抬头,认出骑在高大骏马上的梁进,那压迫感瞬间让他们手足无措!
“梁———梁统领!”
吴焕最年长,反应最快,赶忙领著几人躬身行礼,动作拘谨到近乎僵硬,声音带著浓重的敬畏与惶恐:
“属下见过统领大人!”
同袍情谊仍在心头,但隨著梁进如火箭般蹄升,双方地位早已筑就了一道无形的天堑,
当年的“梁老弟”三字,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了。
吴焕深吸一口气,指著身后被两人抬著的一副简陋担架,语带焦灼:
“回统领!是—是丁俊老弟!老毛病来得又重又急!今早刚点完卯还没来得及去到岗位就昏死在值房里了”
“眼看著人都厥过去,脸色乌紫透著死气!我等不敢耽搁,告了假便想送他去杏林巷的老王婆那儿先看看”
梁进的目光越过吴焕宽厚的肩膀。
担架上那年轻的禁军士兵丁俊,紧闭双眼,脸上泛著不祥的酱紫色,嘴唇青灰乾裂,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铺满了蜡黄的额头,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伴著拉风箱般的嘶鸣。
梁进对丁俊印象很深。
这小子心臟先天不足,即便后来勉强练武入了品,也始终去不了病根。
而且听说他最后一个亲人也去年过世了,如今和自己一样,成了无依无靠的独苗。
梁进沉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手腕轻振。
锦囊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稳稳落入吴焕粗糙的手中。
梁进的声音斩钉截铁:
“別耽搁,直接送怀德堂!用最好的药,找最好的大夫!”
“他的假,我来批。务必把人给我照料好了。”
怀德堂,那是京城顶尖的医馆,坐镇的老先生曾贵为御医!
那地方很贵,可不是普通士兵那点寒酸军能去的。
握著那分量十足的银囊,吴焕这个粗獷汉子只觉得眼眶发烫,喉咙堵得厉害。
梁进,果然还是当初那个仗义疏財,极讲义气的同袍兄弟!
“统——·统领!我等替丁老弟——谢过大恩!!”
吴焕深深行礼。
身后钱三、王全几个更是感激得嘴唇哆,只会不停作揖。
眼看他们抬著担架就要继续赶路。
梁进忽然又开口叫住了他们:
“等等。”
几人疑惑回头。
梁进目光扫过这些老兄弟风尘僕僕、带著忧虑的脸,语气放缓了些:
“今天下了值,要是没什么要紧事,都来我家里一趟。”
“喝酒。”
简单一句“喝酒”,却像一缕暖阳刺破了冰冷的权势壁垒,瞬间融化了所有人心头的敬畏与不安。
眾人一愣,隨即眼底都亮起久违的光,紧绷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挤出淳朴、真切和受宠若惊的笑容:
“得令!统领!”
他们原以为梁进高升之后,早已和他们这些底层军汉成了两个世界的人,没想到他还念著旧情。
所以这一次,应答声里除了恭敬,更多了几分发自肺腑的信服和亲近。
梁进微微頜頜,不再多言,一夹马腹,带著护卫继续向皇城行去。
马蹄声远去,留下原地一群心中燃起炽热暖意的身影。
与此同时。
另一支由玄甲护卫拱卫、沉默而庞大的皇家车队,正缓缓驶过长街,碾过青石板路,进入皇城。
华贵异常的四爪蟠龙车內,气氛却压抑得能结出冰晶。
皇帝赵御,正端坐於铺著厚厚软毯的御座上。
他面色异常苍白,不见丝毫昨夜离宫时的安详,倒像是刚从惊骇的噩梦深渊中挣扎出来,额角浸著细微的冷汗。
在太祖皇陵深处的所见所闻,彻底顛覆了他几十年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慄,至今仍著他,让他无法回神。
他不由自主地用另一只手紧紧住自己微抬的右腕。
袍袖滑落一截,露出手腕上那道极细、却触目惊心的伤口!
边缘是焦般的黑色。
更诡异的是,伤口附近数条豌的淡淡黑线沿著青蓝色的皮下血管诡异地向上蔓延了寸许,如同活物的触角!
普天之下,谁敢伤及龙体?
有!
至少-面对那个存在时,赵御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只能任由其施为。
回程这一路,他想了很多。
从王朝起源想到自身,又从自身想到他唯一的儿子赵弘毅的未来。
思绪最后,不受控制地飘回了那夜在那阴森的寢宫里,他亲眼所见的先帝遗容.
那绝非常人、甚至常理所能解释的可怖模样“爱卿·—”
赵御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慄,打破车內死寂。
他目光投向对面那张在幽暗光线中显得越发阴柔苍老的脸:
“朕百年之后,龙体是否也会变成那般———『龙蜕”之相?”
掌印太监王瑾如同磐石般端坐在赵御对面一张锦缎墩上。
闻言,那薄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唇角微微向上牵起一个近乎慈悲的弧度,声音却乾涩沙哑,如同枯叶摩擦:
“陛下何须忧心百年?”
他顿了一下,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精光微闪:
“非是百年而是当陛下命格衰微,警如寿元將终,抑或他意味深长地放缓了语调,目光扫过赵御苍白的面孔:
“像大行皇帝那般沉在身————.神血自会甦醒、蔓延,引领陛下完成龙蜕,最终—"
他微微仰头,姿態带著某种病態的虔诚与嚮往:
“御龙—登天!”
赵御的心臟如同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王瑾微微一顿,侧头看向赵御:
“陛下不妨回想,自太祖皇帝以来,我大乾歷代君王,可有在位超过十年者?”
赵御猛地一室,脸色更加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