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衝著那些哭泣的人咆哮:
“我是梁进!苏莲的哥哥!告诉我苏莲在哪?!”
混乱的哭泣声似乎被这狂怒的质问压抑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无人敢应。
所有人……
都抬起头,用一种混杂著巨大悲悯、无限恐惧以及彻底绝望的眼神……望著他。
梁进的心,急速沉向无边冰海!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即將彻底失去的恐慌,比面对千军万马、比孤身立於绝壁边缘更甚!
他猛地冲向离他最近、也是唯一尚有神智的许昭容!
“是你!你一定就是许昭容?!”
梁进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一把抓住她冰冷的双肩,指甲几乎要嵌入皮肉:
“告诉我!我妹苏莲……她……在……哪?”
他的眼神如同濒死的野兽,燃烧著最后疯狂的执念。
许昭容被他摇得几近散架,剧痛反倒让她找回一丝清明。
她仰著毫无血色的脸,那双曾如秋水般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哀痛。
她没有回答,只是一寸寸地、艰难地转过身体,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拒绝的呻吟。
她的手……颤抖著……
伸向了她身旁……那块……
沾满了……凝固黑血的……惨白素布……
一股冰冷的死气如同实质般,扼住了梁进的咽喉!
他听到了骨骼的暴鸣,那是自己指节捏紧到极致发出的恐惧迴响!
世界在眼前骤然变成了无声的慢动作。
他看到许昭容那只沾著血污的手指……
缓缓地……
颤抖地……
掀开那布……
一角……
露出……
那张脸!
惨白!毫无生机!青灰色的死亡气息已然凝固!
额头、鬢角……沾满凌乱的泥土和暗红的血痂!
尤其那……紧闭的眼角下方……甚至还带著一丝……早已乾涸的……血泪之痕!
那双曾对他笑得弯成月牙的……清澈眼睛……
再也……不会睁开了……
轰——!!!!!!
梁进的大脑仿佛被巨锤狠狠砸穿!
眼前骤然一黑!
脚下踉蹌,如同瞬间被抽乾了全身的骨头!
血色的雾气在视野里瀰漫奔流!
“小……莲……?”
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如同將断的游丝,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破碎。
他猛地扑跪下去!膝盖重重地撞击在冰冷湿润的血污砖石上!
他像一截被生生伐倒的巨木,轰然跪倒在那个小小的、冰冷的轮廓旁边。
“不……不可能……!”
他抖得像风中秋蝉的手,不顾一切地探向少女冰冷、灰败的脸颊:
“小莲……醒醒……哥来了……哥来了……你睁开眼!”
粘腻!冰凉!僵硬!
这绝不是活人的触感!
那凝固在脸颊上、混合著泥土的粘稠暗红……
那微张的、失去了所有血色、仿佛还在发出无声吶喊的嘴角……
还有那……明显扭曲不自然的侧颈角度……
无不昭示著……她曾遭受过怎样剧烈的、恐怖的衝撞!
“我有符水!我有疗伤圣药!……我还有……”
梁进语无伦次,狂乱地在自己身上摸索!
如同疯魔!
一只贴身的玉瓶被他掏出,瓶盖甩飞,珍贵的治病符水倾倒而出!
他近乎粗暴地用颤抖的手去撬苏莲紧闭、冰冷的嘴唇!
“喝!求求你张开嘴!喝了就好了!”
“哥在这里……喝了……”
淡金色的珍贵药液混杂著尘灰和少女脸颊冰冷的血痂,狼狈地流入口腔,滑过冰冷的唇角……却没有丝毫被吞咽的跡象!
顺著她惨白脖颈的曲线流到……那被血浸透、骯脏的衣领上……
他的手再次探入怀!
掏出的是青衣楼秘藏的疗伤圣丹!
他如同著了魔,將那颗散发著奇香的丹药硬塞进去!
用指尖粗暴地往下顶!塞到她的喉咙深处!
“吃……吃下去……吃了……”
毫无反应!
那颗珍稀的丹药,如同滚入了一口枯寂深井的石头,没有任何迴响。
“把药咽下去啊!!你咽下去!咽下去!!!”
声音哽咽,带著撕裂咽喉般的绝望哀鸣。
然而……
少女的胸廓冰冷、僵硬……没有丝毫微弱的、属於生命的起伏能回应他疯狂的呼唤……
梁进僵住了。
一股灭顶般的冰冷洪流,终於彻底淹没了理智的堤岸。
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希望……骤然停滯。
高大健硕的身躯晃了晃,最终……重重地、如同失去支撑的断墙般瘫坐在那刺目冰冷的血泊之中!
他沾满妹妹鲜血和泥土的双手……捂住了自己那张布满汗水、惊骇与巨大痛楚而扭曲的脸!
指缝间温热的、带著滚烫气息的……属於兄长绝望的泪水……汹涌奔流。
混合著手掌上来自於妹妹的冰冷凝固血污……
在他指间、脸上涂抹出一道道狰狞、悲愴、触目惊心的……泪血纹路!
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他死死攥紧的指缝里一丝丝挣扎著渗透出来……如同濒死野兽的悲鸣……
严听枫、第一守正,带著各自的精锐人马终於赶到,如同两道冰冷的铁流,沉默地驻立在配殿残破的朱门门槛外。
高大的身影在清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厚重的阴影。
他们没有踏入这小院一步,只是无言地看著。
看著那个往日里沉稳如山、此刻却如泥塑般跪在血泊中无声颤抖的男人。
看著那个小宫女的尸体。
看著梁进沾满血泪的手缓缓地……放下了……露出……一张……
扭曲著!狰狞的脸!
“这到底!怎么回事?!”
梁进一把揪住许昭容,怒声质问。
许昭容面容悽然。
她看著眼前这个男人,无法確定他是否会为了一个小宫女跟当今太子作对!
许昭容出身低微,即便进入皇宫当了昭容,也同样命不由己。
她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小宫女。
她见识太多,为了巴结上官,献妻献女,倾尽一切。
为了躲避祸事,更是可以拋弃亲情。
眼前这个男人,他若是知道了真相,又真能如何?
“说!!!”
梁进一声暴吼,惊得许昭容一颤。
许昭容定了定神,眼前这个男人,毕竟是苏莲的哥哥,他当然有权知晓一切。
於是许昭容回答:
“小莲为了救我,被人活活摔死。”
“杀她之人……乃是……皇帝之子!赵弘毅!”
跟著,许昭容將昨夜发生一切,都告诉了梁进。
梁进听完。
他的手,也缓缓鬆开了许昭容。
他明白了。
难怪……
难怪今天喻卓群和第一守正犹如防贼一样防著自己,唯恐自己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