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著不容置疑的、穿透灵魂的命令!
紧接著——
他那一直死死攥著赵保手腕的、布满血污的手……
如同瞬间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枯枝!
软绵绵地……垂落下去!
“迟……早……”
一丝微弱的、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声,勉强挤出他染血的唇……
“我会……”
“带……著……小莲……”
“回……来……的……”
声音……
彻底……断绝。
那双曾经洞悉人心、承载著无尽复杂与深邃感情的漆黑眼瞳……
最后一缕!微弱的光芒!
如同熄灭在风中的……
烛火之芯。
终於散了。
彻底归於……
永恆死寂!
“呃……啊……”
巨大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悲慟如同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死死扼住了赵保的喉咙!
所有的悲声被硬生生卡在喉间!
人在悲痛到极致的时候,竟然是连哭喊都发不出来的!
他身体如同被冻僵的虾米剧烈抽搐!双目圆睁!布满血丝!泪水无声地疯狂奔涌!
一天!
仅仅一天之內!
他在这个冰冷污浊世上……
视若血脉亲人的……
仅存的两个羈绊……
相依为命的妹妹……
誓同生死的兄长……
尽皆……
魂归黄土!
哀莫大於心死!
就在王瑾那带著残酷审视、如同禿鷲盘旋般的人影从远处天边骤然显现!
就在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恐怖气息……重新锁定这块……亡魂荒原的剎那!
赵保……
猛地抬起头!
那双原本盈满无尽悲伤、如同破碎琉璃的眼眸……
泪水!瞬间被某种病寒彻骨的死寂风暴!!
彻底洗涤盪尽!
他抬起袖子,擦向脸上所有的泪水、鼻涕和血污。
动作粗暴迅捷,带著一种刮骨疗毒般的决断!
脸上的污垢、血泪、粘液连同那份……属於“人”的情感
一同被这粗暴的布帛……狠狠擦去!!!
余下的唯有一张……
冰冻铁石雕刻而成的,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死亡面具!
赵保霍地站起!
双膝因为骤然的发力发出“咔吧”的轻响!
他右掌五指箕张,內力涌动,化掌为刃!
他的手掌在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一咬牙,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凝聚內力的手掌,猛地朝著梁进的脖颈……狠狠劈下!
噗嗤!
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他以掌为刀,一下,又一下,机械地、精准地劈砍著。
梁进的肉身格外坚韧,砍起来很费劲!
一下又一下!
如同砍断腐朽的柴薪!
如同切割僵硬的泥塑!
几下沉闷而刺耳的裂响后!
一颗还在滴落著温热鲜血的……
双目依旧保留著那一丝如同解脱,亦或託付的……
头颅!!!
已然……
被赵保稳稳……扼在了掌中!!!
“杀梁进者——赵保是也!!!”
赵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泉衝撞冻岩般冰冷平直!
掷地有声!
他高举起那颗曾经守护过他无数次、教导他在黑暗中存活、如今却只剩一片青灰死寂的头颅!
迎著已经清晰可见、正从天而降的王瑾那惊疑与审视並存的目光!
一步踏出!
单膝跪下!
膝盖重重砸在那片浸满了自己至亲手足鲜血的冰冷土地之上!
他冰冷如刀的视线从沾满血污的乱发间抬起!死死锁定王瑾那双深不见底的老眼!
双臂以最標准的献俘之姿!
將那颗头颅——
如同奉献祭品……
高高托向……皇权鹰犬!
“奸贼梁进!胆大包天!屡犯天顏!更妄图谋刺皇子!动摇国本!十恶不赦!天人共诛!”
赵保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铁钉凿刻在空气里:
“卑职赵保!”
“於此荒野追缉叛逆!幸得天佑!终將此獠……”
他刻意顿了顿,仿佛要確保那两个字的分量:
“斩杀於……荒丘之下!”
“今……將其狗贼之首级!”
“呈献於厂公驾前!伏请厂公……验首!!!”
凛冽的寒风捲动著血腥!刮过两人之间不足五步的距离!
王瑾的身影如同最精密的雕像,无声落地。
他那双浑浊深邃、仿佛藏著千年冰窟的眼眸,死死钉在赵保布满血污却刚硬如铸铁的脸上,更聚焦於那双……没有任何哀伤、唯有死水般沉寂、却又在最深处烧著冰冷火焰的眼眸!
最后……
他的目光才缓缓滑落,停留在那被高高托举,沾满污血、沾染泥土、髮髻散乱的……人头之上。
沉默!
空气凝重得如同冻结的铅块!
死寂!压迫得几乎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片刻。
王瑾嘴角极其细微、极其缓慢地向上勾出了一个弧度!
不似笑容!
更像是一种冰冷的……確认!
他伸出那只枯瘦如柴、指若鸟爪般的手,轻描淡写地抓过了那颗梁进的头颅!
指尖甚至在那冰冷粘稠的髮丝间捻了捻血跡!如同在欣赏一件……
极其珍贵的战利品!
“哦?”
他开口了,声音如同指甲划过朽木的刮擦,带著强烈的审视和玩味:
“那个叫苏莲的小丫头,昨夜……”
他故意拉长了声调,观察赵保每一点细微的反应:
“被人在石阶上摔断脖子……”
“死了。”
“如今……”
他提著头颅,又向前半步逼近,几乎能看清赵保每一根冻结般的汗毛:
“这个……”
他扬了扬手中那颗人头:
“梁进!你的好兄弟!杀皇子!逼帝王!撼动皇陵,引得天下震怒!”
“他也死得透透的了。”
“尤其……”
王瑾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鉤子!狠狠鉤进赵保灵魂的最深处!
“杀他的人……还是你!”
他猛地俯身!
那张枯瘦得如同骷髏贴面般的脸,几乎要凑到赵保死寂的瞳孔上!一字一顿:
“这两个……据说曾经与你很亲密的人……都没了!”
“难道……”
“你就当真……一点儿也不伤心?”
赵保的身体如同石雕!只有胸腔隨著剧烈压抑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在那张被风霜和血污覆盖的年轻面孔上,肌肉如同铁水浇铸般地紧绷在一起!
他霍然仰头!
直视!王瑾那双足以摄人心魄的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