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时——
“啊——!!死、死人了!!”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了?!”
“快!快去通知城防军!”
……
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惊叫与骚动,从街道的两端传来。
原来,这条街道的诡异寂静,也引起了附近其他行人和住户的注意。
有人大着胆子,上前轻轻推了一下那些僵立不动的“人”,结果那人应手而倒,身体僵硬如木石,面色青紫,显然早已气绝身亡。
这恐怖的一幕,瞬间引发了恐慌,惊叫声此起彼伏。
人群推挤!
哭嚎声!脚步声!惊叫声!器皿翻倒破碎声!如同破碎的音符疯狂交织!
紧接着,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显然是被此处的骚乱吸引而来的城中巡逻士兵,正迅速朝着这个方向集结。
戊墟魔君微微仰首,那动作仿佛在欣赏一幅残缺的画作。
嘴角勾起一丝如同完美瓷器裂纹般残忍的遗憾:
“清净……终是被污浊侵占了。”
重瞳转向梁进,宛如两块深不见底的墨玉吸收了所有光线:
“大贤良师,今日便到此为止。”
“下一次本君再临此城之时,必然是万千魔军兵锋所至,踏破城垣之日!”
他的语气带着绝对的自信与杀伐。
“至于那雷击果……”
说到这里,他微微抬起头,伸出那苍白修长的手指,遥遥指向城池中心,那株高耸入云、华盖亭亭的雷泽木顶端,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宣誓:
“届时,本君自取!”
下一刻,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整个人仿佛融入了空气中荡漾的涟漪,伴随着一阵微不可察的阴风,身影由实变虚,最终彻底消失在了原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梁进静静地站在原地,并未出手阻拦,甚至连气息都未曾有丝毫波动。
这位戊墟魔君想要与自己一搏,前提是他能先打赢与瑶水国的决战。
巫灵见君主已走,也不敢再多做停留。
她挣扎着从碎瓦中踉跄爬起。
灰污和血渍沾染了她的粗布衣裳,遮掩不住那纤细身体里透出的狼狈。
她便欲化作黑影遁走。
“巫灵国师。”
梁进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巫灵身形一顿,停在原地,并未回头。
梁进望着她的背影,语气平淡,却带着某种意味深长:
“我记得……你似乎曾说过,若是你的主公,那位戊墟魔君,不幸失败身死。”
“你便可以卸去国师之位,考虑……归顺于我太平道?”
巫灵娇小的背影似乎僵硬了那么一瞬。
她缓缓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梁进一眼,面具遮掩,看不清表情。
她没有回答,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随即,她身形再次晃动,如同鬼魅般融入街角的阴影之中,瞬息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异香。
此时,更多的路人以及全副武装的瑶水国士兵已经涌入了这条死亡街道,惊恐的叫声、士兵的呵斥声、杂乱的脚步声混成一片,现场混乱不堪。
梁进知道,此地已不可久留。
于是,伴随着一阵突兀卷起的、吹拂着落叶与尘埃的清风,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些惊恐的民众和茫然的士兵,面对着一街区的死亡雕塑。
梁进一路无声无息,回到了李巴为他安排的那座位于城西的僻静小院。
院中,气氛依旧凝重。
除魔大会的众人并未散去,依旧聚在院子的石桌旁,低声而激烈地讨论着。
他们面前,甚至铺开了一张粗略绘制的瑶水城布防图,上面用炭笔画出了几条曲折的线路,显然是在商议并制定着趁夜逃离此城的详细计划。
看到梁进回来,众人的讨论声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复杂地投向他。
有敬畏,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梁进对此视若无睹。
他本就没打算与他们一同离开,他的目标始终明确——雷击果。
至于这些人的去留,他并不关心。
他径直朝着自己那间位于角落的安静房间走去,准备继续运功,进一步适应【镇元碾龙锁】的压力,并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然而,就在他即将伸手推开房门的那一刻——
“阿弥陀佛。”
“大贤良师,请留步。”
一声苍老而平和的佛号在身后响起。
梁进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位来自万佛寺的老僧悲空,手持念珠,缓步走到了梁进身后不远处站定。
他脸上带着悲悯与凝重之色,先是宣了一声佛号,然后才开口说明来意:
“贫僧观大贤良师近日行止,似乎……是真的决意要在这瑶水城中久居,暂不打算返回敏州太平道总坛了?”
梁进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此事并无隐瞒的必要。
悲空见他承认,脸上忧色更重,上前一步,语气恳切地说道:
“既然大贤良师去意已决,贫僧不便多劝。”
“只是……贫僧再次恳请大贤良师,能以天下苍生为念,将那‘归墟不腐尸’的邪骨,交于贫僧带回万佛寺,以无上佛法日夜镇压,净化其戾气,以免贻害无穷!”
他见梁进不为所动,便进一步阐述利害,声音带着沉痛:
“大贤良师明鉴!南州此地,本就山深林密,瘴疠横行,阴气极重。而这座瑶水城,更是聚阴之所——巨木参天,遮蔽阳气;河流环绕,水汽氤氲;更兼……更兼此地乃女子为王,阴盛阳衰之象已显!”
“如今阴煞汇聚如渊,浊浪滔天在即。贫僧观大贤良师道体似已与此地阴煞……”
他故意一滞,暗示得极其险恶:
“为阴煞纠缠,恐为邪骨所累!”
“长期以往,不仅于大贤良师您的修行百害而无一利,恐有心魔入侵、走火入魔之厄!更可怕的是,一旦邪气失控,或是此物被有心人利用,必将酿成滔天大祸,生灵涂炭啊!”
悲空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丝急迫:
“而贫僧与在场的诸位江湖同道,已寻到一条相对稳妥的撤离路线,决定就在今夜,趁瑶水国与魔军对峙,城防或有疏漏之际,冒险离开这是非之地!”
“还请太平魁首以苍生为重!将那灾殃之骨交于贫僧!!由我万佛金身镇压!远遁北域!方可保平安无虞。”
这一次,悲空显然已经提前与除魔大会的多数人打好了招呼。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武者们,也纷纷出言附和:
“是啊,大贤良师!悲空大师所言极是!那邪骨留在身边,终究是个祸害!”
“万佛寺乃佛门圣地,佛法无边,定能镇住那邪物!”
“还请大贤良师以大局为重,将邪骨交由大师带走吧!”
“留在此地,万一被魔君夺去,后果不堪设想啊!魁首莫要自误!”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嘈杂,仿佛形成了一股无形的舆论压力,朝着梁进笼罩而来。
似乎只要他拒绝,便是不顾大局,罔顾苍生。
梁进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直到众人的声音稍稍平息,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一脸恳切、眼神却异常坚定的悲空脸上。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此事,如何处置,本座自有考量。”
“就不劳大师以及诸位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