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靴从车阶落下。
落到湿滑的鹅卵石当中。
靴底带走油腻的煤灰,一些黄褐色的粘稠液体。
空气顺着鼻孔钻进口腔里,浓稠的可以咀嚼。扑盖住来客的烟雾仿佛一条又潮又冷的毯子。
西奥多低了低头,竖起风衣领。
‘欢迎来到地狱。’
从马车夫的表情中能读出这样的话。
但西奥多如鱼得水。
在南区,他如鱼得水。
高高耸立的烟囱就像鸣枪致礼后枪口飘散的敬意,一根根,一支支准确朝着苍穹。
夏与秋交替的黑夜中,永远潮湿的水汽混着黄色的、名为工业与希望的刺鼻气体碾过每一条胆敢且不得不踏出房屋的人的身体。
他抬头望了望。
只看见青烟与枪林。
‘这些烟囱是人类给众神的答案。当祂们问「没了我,你怎么活」时。’
西奥多想起教派里的叛徒,那位有趣的、知识渊博、胆量还大的老学徒——他曾在教派里这样公然讲道。
调侃,甚至戏谑的。
西奥多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他插进大衣兜里的手紧紧捏着那三张反复看,快要被他揉烂的船票:舱位并不是最舒服的那一档。是小夏尔竭尽所能,买到的那一档。
至少能带他们离开这个地方的那一档。
船票在他兜里。
那么。
小夏尔呢?
西奥多回想起白日时,霍恩和崔克讲过的弗洛里安的‘团伙’,视线从灰腻的鹅卵石向着同样灰的墙皮攀,直落到那白色的鸟儿身上。
它带他穿过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