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锋终于落下,他开始草拟呈送季汉皇帝刘禅与大司马冯永的国书。
「吴丞相诸葛恪,谨拜书于大汉皇帝陛下阙下,并呈大司马冯公台鉴:……」
书中,他以罕见的低姿态,将谯县之变的罪责全然揽于己身。
痛陈守将钟离茂「治军无方」,麾下士卒「惊扰曹氏先茔」,自称「失察之罪,愧怍交并」,将此番变故定性为一起意外的军纪事件。
他对曹志的「义举」表示「叹惋」,称其「出于人子之至孝,血性之激扬」,其情可悯。
而对季汉接纳曹志部众、接管谯郡,则不吝溢美之词,誉为「天道福佑忠良」、「大汉秉正气、顺人心」之「盛举」。
甚至言道,自己虽失疆土,但见「忠孝得彰」,反而「于心稍安」。
文末,他重申吴汉盟好「重于泰山」,承诺整饬内部,杜绝此类事件。
随即,话锋悄然一转——以淮南新附、民生多艰为由,恳请季汉继续在粮秣农具上施以援手,助其度过难关。
一切铺垫,皆是为了随国书附上的那份长长的粮草物资清单。
写完之后,他把笔一扔,再也忍不住地趴在案边,「呕」一声,似乎要把所有的恶心都吐出来。
前往汉国的信使出发后不久,诸葛恪的密使——丞相长史钟离牧,同样携绝密使命,乘一叶扁舟,悄无声息地北上。
目的地,彭城。
彭城虽为魏国新都,但在司马懿死后,高压统治越发明显,夜晚格外寂静,透着一股肃杀。
吴国丞相长史钟离牧,身着商贾常服,在司马昭心腹的引导下,悄无声息地进入一间灯火幽暗的密室。
密室内,气氛凝重。
主位坐着司马昭,面色阴沉,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警惕。
其弟司马伷按剑立于其侧,目光锐利。
下首坐着两位核心谋臣:中书监贾充和中书令钟会。
贾充面容精干,眼神闪烁。
而中书令钟会,则显得更为年轻气盛,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略显轻佻。
「吴使钟离牧,奉我主诸葛丞相之命,拜见大将军。」
看着下边向自己行礼的钟离牧,司马昭用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片刻,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汝主诸葛恪,前脚刚与冯永联手瓜分淮泗,后脚就派你潜入我这彭城……」
「是他觉得我司马昭的刀不够利,还是觉得这彭城,是他东吴的细作可以来去自如之地?」
说着,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盯着对方:
「亦或者,他占了便宜还卖乖,想来耀武扬威,此番是特来向我下战书的?」
钟离牧闻言,脸上闪过惊愕之色:
「大将军!何出此言?若为战书,牧岂敢孤身前来?今日之会,实为『求生』而来,为我大吴,亦为将军之大魏。」
贾充嗤地一声冷笑,阴恻恻地插话:「求生?贵国新得淮南,声势正旺,何来求生之说?」
钟离牧看向贾充:「这位是?」
「大魏中书监,贾充。」
「原来是贾公。」钟离牧拱手行礼,「贾公方才之言,可谓明知故问耶?」
语气转为严肃:
「谯县之事,天下瞩目,难道独贾公不知耶?冯永假曹志之手,兵不血刃取淮北重镇,其志仅在谯县乎?恐不尽然。」
「今日之天下,魏失其鹿,汉势独强!我主诸葛丞相深感,若魏吴再相争不下,必使冯永坐收渔利,届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