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这些能产粗糖生丝,运往江陵,与汉国兴汉会交易。」
「换回来的,除了粮食,还有红糖、蜡烛、蜜酒、蜀锦、绒毯……江陵城里,大户人家都用这些。」
诸葛恪脸色铁青:「军屯之地,岂能尽是这些东西?若汉国来犯,军粮何来?」
军吏苦笑:「汉国这些年……从未犯境。反倒是这甘蔗、生丝,一岁所获,抵得上三年粮税。」
诸葛恪岂会听得进这些话?
思及前阵子汉国陈兵边境,威胁断了援助,即便自己是大吴丞相,亦不得不因此让出丞相之位。
孙峻上台,更是迫不及待是遣使前去汉国,名为全两国盟约,但谁都知道,那不过向汉国赔罪罢了。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何也?
不就是被汉国扼了咽喉?
长久以往,若是汉国有朝一日顺江而下,荆州恐不战而降。
无人欲改大吴困境,那便由吾始!
三日后,诸葛恪召三郡太守、军中将领议事。
令:「自今屯田三成复种粮粟,空饷尽汰,补以良家子,武库半月整修。」
江陵郡丞起而对曰:
「都督明鉴,屯田改商,乃前都督诸葛公(诸葛瑾)在时所允。」
「公尝言:『与汉通商,利国利民,可缓边衅。』今遽改之,恐违先志。」
恪闻父名,色变,强曰:「此一时彼一时……」
西陵太守刘承(孙峻心腹)遽起,拱手曰:
「都督掌军事,屯田、赋税、商事,皆地方政务。按制,当郡守自治,都督不宜越权。」
堂下窃语纷纷。
恪知事不可为,愤而罢议。
恪既不得整防务,复为粮草所困。
武昌每月输粮,恒不足数,多陈粟劣米。
召粮官问,对曰:「近年江东水患,仓廪不实。且丞相有令:西陵戍卒三千,按例供粮。」
恪拍案:「例几何?」
曰:「月粟米两千石。」
恪怒极反笑:「三千兵,日食粟三升,月需四千石!此欲饿死吾军耶?」
遂修书诘武昌,半月无答。
再上书建业,如石投海。
诸葛恪不甘心,又派人前往襄阳,约黄氏(黄月英家族)等大族,谈及改桑为稻之事。
黄氏亦婉言拒之,只言若是都督军粮不足,黄氏可资助之。
十月廿三,秋雨连绵。
得知黄氏都不支持自己,向来心高气傲地诸葛恪又气又急之下,终于病倒了。
忧愤交加,风寒入体,高烧不退,咳中带血。
昏沉中,他仿佛又回到建业宫城,坐在丞相位上,指点江山……
忽而画面破碎,变成孙峻阴冷的脸,变成朝臣讥诮的眼神,变成西陵城头锈蚀的刀枪。
「先帝……恪……有负所托……」
喃喃呓语,无人听见。
此时,府外来了一人。
黄门陈迁,持长沙王(注:孙和此时已被贬为长沙王)府符节,称奉张妃之命,前来探望舅父。
张妃,乃前太子孙和之妻,诸葛恪外甥女。
陈迁入内,见诸葛恪病容憔悴,不禁垂泪:
「都督,张妃在长沙,日夜忧心舅父。闻舅父至西陵,特命老奴送来参茸药材、御寒裘衣。」
「并让老奴传话:『舅父保重,妾在长沙,日夜为舅父祈福。』」
诸葛恪挣扎起身,握住陈迁的手,老泪纵横:
「吾……愧对大王,愧对张妃啊!」
「昔年我若……若再坚决些,力保太子,何至于此?」
昔日南鲁之争,诸葛恪长子诸葛绰参与其中,因与鲁王串通获罪,被诸葛恪毒杀。
想起往事,诸葛恪越发悲切。
「如今我自身难保,竟连累她在长沙受苦……早知今日,当初在位时,就该……该让她过得比旁人更好些才是!」
这话说得悲切,满是悔恨与不甘。
陈迁亦泣,再三宽慰,留下药材衣物,拜别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