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和不能留在长沙了。」她声音平静下来,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长沙虽偏远,但终究是一方郡治,豪族盘踞,水路通达,而且离西陵不远。」
「他在那里,就是个念想,一面破旗,却总有人想把它重新竖起来。」
她擡头,眼中已无半分犹豫:「迁到新都去。」
孙峻目光一闪:「新都?」
全公主咬着牙说道:
「对,新都!那里山高水险,地僻人稀,把他迁到那儿。」
「圈在一座宅子里,外有重兵把守,内有宫人监视——我要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孙峻缓缓点头。
他明白,迁新都只是第一步,全公主真正的目的,是为杀孙和铺路。
「那诸葛恪?」孙峻问。
「诸葛恪……」全公主沉吟片刻,「此人毕竟有东兴大功,在军中朝中仍有声望。贸然杀之,恐激大变。」
她走回孙峻身边,低声道:
「先夺其兵权。以陛下名义下诏,就说『都督劳苦功高,今既染恙,宜回京休养,朕当亲问方略』。」
「让他继续做太傅,荣衔厚禄养起来。只要他离开西陵,回到建业……」
她没说完,但孙峻已懂。
只要诸葛恪回京,便是虎落平阳。
只待孙和一死,再伪造些书信,和诸葛恪那些话一一对应。
那幺,诸葛恪就是心怀异志,对先帝不满,对陛下不满。
「若他不肯奉诏呢?」孙峻问出关键。
全公主眼中寒光一闪:「那便是抗旨。」
「届时,他那些『愧对大王』、『力保太子』的话,同样可与『勾结废太子、图谋不轨』的罪名连在一起。」
「你便可调兵讨逆,名正言顺。」
但不管如何,就是要先杀孙和,杀了孙和,再杀诸葛恪。
对于全公主来说,谁敢帮孙和就杀谁。
孙峻心中暗赞。
先迁孙和,断其外援;再召诸葛,诱其入彀。
若诸葛恪就范,则瓮中捉鳖;若其反抗,则兴兵讨伐。
无论如何,主动权皆在己手。
「公主思虑周详。」孙峻拱手,「某这便去安排。迁孙和之事……」
「诏书本宫来拟。」全公主打断,「陛下那边,本宫自会去说。」
「一个被废多年的兄长,陛下不会多问。至于朝中……」
她冷笑,「我倒要看看,谁会为了这幺一个失势的废太子,得罪你我?」
孙峻点头,正要告退,全公主忽又叫住他。
「丞相,」她声音柔和下来,却更显深沉,「此事关乎你我身家性命,关乎吴国社稷安稳。」
「孙和……必须死。诸葛恪……也必须除。这建业的宫墙内外,大吴朝野,只能有一个声音。」
她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孙峻官袍上的织金蟠螭纹,像在抚摸权力的肌理:
「你我在一条船上。船若翻了,谁都活不成。」
孙峻深深一揖:「某,明白。」
话音未落,全公主忽然伸臂,用力将他搂到自己胸前。
蹙金深衣下传来急促的心跳,混合着苏合香的暖腻气息,扑面而来:
「今晚……就别走了。」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久旷的沙哑,「你好久……没陪我了。」
孙峻身体微僵,心头猛地一紧——糟了!
来得太急,竟忘了带秘药!
可全公主的呼吸已如炙炭般灼热急促,纤指紧紧攥着他的官袍襟口,分明一刻也等不得了。
孙峻只得硬着头皮反手揽住她的腰,指尖触到玉带钩的冰凉,心底却是一片发虚。
全公主轻笑,吹熄了最近的一盏连枝灯。
帷幔如夜幕垂落,将两人身影吞没。
黑暗中,炭火偶尔爆出火星,映出锦榻上凌乱交迭的衣影,和一阵短促又压抑的窸窣。
不过片刻,全公主带着怒意的声音便从黑暗中响起:
「怎幺回事?!」
她猛地坐起:
「是不是你这段时间,都把劲使到那些贱婢身上了?」
她声音尖利起来,「到我这儿,就成软脚虾了?!」
孙峻慌忙起身,在榻边躬身,声音发虚:
「姑……姑母容禀,近日国事实在繁重,侄儿,侄儿日夜操劳,确是……确是有些力不从心……」
他越说声音越低,额角已渗出细汗。
「以后入宫,不许再碰那些贱婢,滚!」
孙峻不敢反驳,连滚带爬滚出帷幔,狼狈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