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紫府修士,竟落魄到需要祖孙二人蜷缩在这等地方,显然背后另有隱情。
傅永繁不动声色,对天音仙子示意了一下。
天音仙子会意,素手轻扬,数道阵旗悄无声息地没入小院四周,一道澹澹的、具备隔音与预警功能的简易阵法瞬间成型,將內外隔绝开来。
阵法布下,那老汉似乎才鬆了口气,脸上的惶恐却未减,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带著哭腔:“前辈明鑑!不是小老儿之前不肯说实话,实在是————实在是不敢啊!”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苦涩与恐惧:“早在一个月前,就有人挨家挨户地来打过招呼了,说是————说是若有自称来自梧州傅家的人前来,谁敢接待,就是得罪整个晋州的修真世家!轻则被打断腿赶出州城,重则————重则性命难保啊!我们这些无根无萍的散修,哪里敢违逆————”
傅永繁静静听完,脸上並无意外之色,他俯身將老汉扶起,语气平静却带著一丝沉重:“老人家,你既知其中利害,如今接待我等,岂不是自惹麻烦?日后若被那些人知晓,你与你的孙女,又当如何自处?”
老汉被傅永繁扶起,浑浊的老眼中泪水涟涟:“前辈有所不知————小老儿姓张,本是城外猎户出身,与孙女相依为命。原本————原本日子虽不富裕,但也还算安稳。都怪小老儿没用,护不住她————”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屈辱与愤恨:“一年前,仓西府程家的少主偶然见到了我那孙女,便————便起了歹心,非要强纳她为妾。可我那孙女性子倔,寧死不从————我们这等小门小户,哪里敢高攀程家那样的世家?只求能安稳度日罢了。
“那程家少主被拒后,表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却处处下绊子。后来————后来在一次我孙女与人组队外出狩猎时,竟遭人暗算,被打成重伤,至今臥床不起!”
老汉的声音颤抖起来:“为了给她治伤,我们那点微薄的积蓄早就花得一乾二净,能借的也都借遍了,可她的伤势————依旧不见好转。没办法,只能卖了原来的住处,搬到这最便宜的贫民窟来苟延残喘。”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苦涩道:“程家势大,他们放了话,谁也不敢僱佣小老儿。我又要照顾孙女,离不开这州城,连想跟人组队出去狩猎赚点药钱都难————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啊!”
说到最后,老汉已是老泪纵横。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仗势欺人之事!那程家到底是什么来头,敢如此囂张?”傅永运气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老汉擦了把泪,脸上惧色更深,压低声音道:“小前辈有所不知,那程家本身是五品世家倒还罢了,关键是他们————他们是晋州第一世家武家的姻亲啊!那程家少主,正是武家老祖的亲外孙!而且听说,东宫那位武侧妃,就是他的嫡亲姨母!”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有这层关係在,程家在晋州简直就是小霸王一样的存在,除了忌惮武家本宗,几乎不把其他世家放在眼里。原本————原本朝廷赐封给贵家族的苍南府,程家早就视为囊中之物了。他们程家势力扩张极快,距离晋升五品世家也只差一步之遥,如今被贵家族横插一脚,他们怎能不怀恨在心?只怕————只怕对贵家族的刁难,也少不了程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话毕。
他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几位前辈!小老儿知道这个请求很冒昧,但————但我们祖孙二人已经被程家盯上,在这晋州再无立锥之地了!求求前辈们发发慈悲,收留我们吧!我们愿意为奴为仆,只求一条活路啊!”
不待傅永繁开口,心地善良又嫉恶如仇的傅永运早已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扶起老汉,朗声道:“老人家快请起!这等不平事,既然让我们遇上了,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你们祖孙我们傅家保下了!”
他转头看向傅永繁,眼中带著恳求:“永繁哥!”
傅永繁微微頷首,算是默认了傅永运的决定。
傅永运见状大喜,立刻道:“老人家,快带我去看看你孙女的伤势!”
他隨著老汉进入里屋,仔细检查了那臥病在榻、面色苍白的紫府女修的伤势,眉头紧锁。
“经脉多处鬱结,阴寒之气盘踞不去————这伤势还不算太严重。”傅永运说著,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枚异香扑鼻、灵光氤盒的丹药,“这是【暖阳融雪丸】,对內伤和寒毒有奇效,快给她服下!”
老汉接过丹药,手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他虽修为低微,但也看得出这丹药绝非凡品,价值不菲。他们祖孙这是绝处逢生,真的遇到贵人了!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小老儿给您磕头了!”老汉又要下拜,被傅永运连忙拦住。
看著孙女服下丹药后,脸上渐渐恢復一丝血色,气息也平稳了许多,老汉祖孙二人对傅永运和傅家眾人更是感激涕零,只觉得黑暗的人生终於照进了一缕曙光。
待眾人在老汉那破败小院中暂时安顿下来,布下预警隔音阵法后,傅永瑞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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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未完全相信那老汉的一面之词。
身为家族暗堂堂主,他需要更可靠的情报来源来印证老汉的话,並摸清晋州更深层的水有多浑。
只见他身形在暗巷中几个闪烁,再出现时,已然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容和装束,气息也变得平庸而陌生,如同州城內万千普通修士中的一员,毫不起眼。
他並未在贫民窟多做停留,而是熟门熟路地穿行在州城的街巷中,目標明確。
早在一年多前。
家族新封地被钦定在晋州的消息传来时。
傅永瑞便未雨绸繆,动用了暗堂的大笔经费,通过数层隱秘的白手套,在州城最为鱼龙混杂、消息灵通的南区,秘密购置下了一处產业一怡春院。
此地三教九流匯聚,正是打探消息、建立人脉的绝佳之地。
傅永瑞避开正门喧囂,从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侧巷绕到后院,一道隱晦的法决打在一块看似普通的墙砖上。
嗡!
墙壁无声滑开一道暗门,他身形一闪便没入其中,暗门隨即闭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怡春院深处,一间装饰奢华却不失雅致的房间內,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正含笑应酬著几位熟客。忽然,她袖中一枚温热的玉佩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上面一个隱秘的符文一闪而逝。
老板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隨即恢復如常,又与客人调笑几句后,便藉口更衣,裊裊退入后堂。
一离开前厅,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对候在廊下的一名心腹低语道:“去后院角门,接一位贵客,直接引至甲三”密室。记住,要隱秘。”
“是,主人。”心腹领命,无声退下。
不多时,改头换面的傅永瑞便被引著,穿过几重隱蔽的迴廊与暗门,进入了一间墙壁闪烁著隔绝符文光芒的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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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门一关上,所有阵法瞬间激活,彻底隔绝內外。
那老板娘,或者说,傅家暗堂设在晋州州城的负责人,此刻再无半分风尘之气,神色肃穆,对著傅永瑞恭敬行礼:“属下芸娘,参见堂主。”
傅永瑞微微頷首,直接切入正题:“不必多礼。芸娘,这一年多,晋州各方势力的底细,摸清了多少?尤其是与我们即將入驻苍南府相关的。”
芸娘显然早有准备,条理清晰地稟报导:“回堂主,据属下探查,整个晋州地界,原本共有四大五品世家盘踞。如今加上我们傅家,便是五家。这四家,每一家背后在皇都都有人,关係网错综复杂。”
她顿了顿,继续道:“其中,武家因有东宫太子侧妃这层关係,势力扩张最快,其余三家也默认以其为世家联盟之首,明面上听从调遣。不过————”
芸娘语气微凝,压低声音:“论底蕴和实力,最强的恐怕並非武家,而是卓家。卓家晋升五品时,武家先祖尚未迁入晋州,乃是传承超过千年的古老世家。外界一直有传言,卓家早已有元婴真君坐镇,距离晋升四品世家,或许只差一个契机。”
“卓家行事极为低调,几乎不参与世家间的纷爭。武家入驻晋州后,也曾多番试探,见卓家无意爭抢这世家之首”的虚名,便顺势坐上了头把交椅。但私下里,武家对卓家始终存有几分忌惮。”
傅永瑞听完关於卓家的信息,眉头微蹙,提出了关键疑问:“武家势大不假,但要说能號令整个晋州所有世家,让他们不惜彻底撕破脸皮,联手將我们傅家排斥在外,甚至控制整个州城的住宿来刁难————这似乎有些过了。难道所有世家都甘愿唯武家马首是瞻,没有自己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