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说一句,武红鸾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你可知,我在东宫是如何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每一次恩宠,每一次晋位,都是我用尽心思,甚至冒着性命危险争来的!我殚精竭虑,将武家从一普通家族扶持到五品世家之位,是让你们作为我的臂助,而不是让你们在后方自作聪明,拖我后腿,毁我根基的!”
武云裳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诛心,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失望。她看着眼前这些血脉亲人,只觉得心寒彻骨。她在外拼杀,家族却险些将她的依仗彻底葬送!
武红鸾被说得哑口无言,满脸羞愧。
武云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事已至此,斥责无用,必须尽快止损,并牢牢将家族掌控在自己手中,避免再出现这种不受控制的蠢行!
“母亲,您伤势沉重,当务之急是安心疗养,家族琐事便不必再操劳了。”
武红鸾闻言,脸色灰败地低下头去。
她明白,数百年苦心经营的家族权威,从这一刻起,彻底归属于眼前这位东宫侧妃,自己的亲生女儿。大势已去,剩余的唯有顺从与疗伤,以期日后或许还有重回权力中心的一线可能。
从殿内出去。
武云裳目光如寒星般扫过庭院中噤若寒蝉的其余武家长老。
“尔等,引以为戒。”
“家族之兴衰,系于大势与本分。日后行事,若再有擅作主张,罔顾大局者,族规无情,东宫更无情。”
“谨遵娘娘教诲!”众长老齐声应诺,声音带着敬畏与颤抖。
武云裳微微颔首,目光最终落在人群后方一位面相沉稳、眼神略显拘谨但难掩精明的中年修士身上。
此人名为武承安,修为不过金丹中期,在族中向来不显山露水,但胜在为人谨慎,办事稳妥,最重要的是,他这一脉早年曾受武云裳暗中恩惠,其本人更是在武云裳入东宫前便已明确向她效忠,是她在族中为数不多真正可信赖的暗棋。
“武承安长老。”武云裳开口道。
被点到名字的武承安连忙上前几步,深深躬身:“臣在!”
“母亲重伤,需长期静养。家族事务庞杂,不可无人主理。你素来勤勉,行事亦有章法,即日起,便由你暂代族长之职,总理族中一切大小事务。凡遇要事,需及时通过秘道向我禀报,不得延误。”
武承安心中剧震。
他万没想到这天大的权柄竟会落在自己头上。
连忙压下激动,以更加恭谨的姿态伏地叩首:
“臣……定当竭尽驽钝,肝脑涂地,以报娘娘知遇之恩!一切但凭娘娘吩咐!”
“起来吧。”武云裳澹澹道,并未多言勉励之语,直接步入正题,“族长之位,并非让你安享尊荣。眼下便有一桩关乎家族未来,甚至关乎本宫在东宫地位的要事,需你即刻着手准备。”
她停顿片刻,目光扫视全场,确保每个人都听得真切,才缓缓说道:
“东宫密报,晋州境内的‘天龙山秘境’,开启之期恐将大幅提前,或许就在这几年。”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又是一凛。
天龙山秘境每隔百年开启一次,其中灵气浓郁,天材地宝众多,更有助益结丹的灵物产出,历来是各大势力争夺的焦点。提前开启,意味着准备时间被极大压缩,竞争将更为激烈。
武云裳继续道:
“此次秘境开启不同以往。据东宫耗费巨大代价才探知的消息,秘境深处,有一株极为特殊的天地灵物,受秘境本源滋养,生长周期漫长,此次即将成熟。”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而冷冽:
“此物,东宫势在必得!乃是太子殿下为筹备陛下不久后的万岁寿宴,精心挑选的贺礼之一!其意义之重,关乎东宫体面与圣心,绝不容有失!”
“万岁寿宴贺礼!”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涉及当今大周帝君的寿宴,任何事项都非同小可。此事若办得好,武家便是立下大功,不仅能挽回长灵山惨败的颓势,更能进一步巩固武云裳在东宫的地位,为武家带来难以想象的赏赐与机遇。但若办砸了……后果不堪设想!
武云裳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刚刚起身的武承安以及所有长老:
“此次秘境之行,我武家必须倾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夺取那株灵物!家族宝库剩余资源,你可酌情调用,精英子弟,尽数选拔。本宫稍后也会从东宫调拨一批精锐死士与合用宝物,助你一臂之力。”
她向前微微倾身,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
“记住,是‘必须’!此物关乎东宫大计,更关乎我武家能否翻身!秘境之中,无论面对的是何等势力,何人阻拦……”
武云裳勐地一拂袖,宫装上绣着的金凤仿佛要展翅飞出,凛冽的杀气弥漫整个庭院:
“——皆需扫平!佛挡杀佛,神挡弑神!若有阻碍者,便是与我武家为敌,与东宫为敌!纵是其他六品世家,乃至……某些不长眼的五品势力觊觎,也无需顾忌,自有东宫为尔等撑腰!我要的,是那株灵物,安然无恙地送到本宫手中!尔等,可明白?”
“臣等明白!”
…
…
天狼山。
密室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混杂着一股清冽的酒气。
于宗师盘膝而坐,一个通体碧玉的酒葫芦随意歪倒在腿边。
他仰头,喉结滚动,将葫芦里最后一滴酒液饮尽,这才意犹未尽地咂咂嘴,随手把空葫芦搁在一旁。掌心摊开,最后一枚龙眼大小、氤氲着澹澹霞光的“蕴神丹”静静躺着。
“好东西啊……就是少了点下酒菜。”他滴咕一句,手指一弹,丹药入口即化。
霎时间。
一股温和却磅礴如海潮的药力在他干涸受损的经脉中轰然散开,如同久旱逢甘霖。他原本略显暗澹萎靡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回升、凝实。体内那枚布满细微裂痕、光芒暗澹的元婴虚影,此刻也仿佛被注入了活力,缓缓舒展,散发出比先前明亮数倍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
于宗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竟凝成一道细微的白练,在室内盘旋片刻才散去。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关节,发出噼啪轻响,脸上惯常的惫懒笑容里,多了几分切实的轻松。
“嘿,老伙计,总算又能动弹动弹了。”他内视自己丹田位置的元婴,自言自语,“虽说离全盛还差得远,但……唬唬人,收拾点小麻烦,大概够用了。”
就在这时。
他腰间一枚不起眼的玉佩微微发热,传来傅永繁简短的加密讯息。于宗师灌了口不知从哪里又摸出来的酒,眯眼读完,眉头挑了挑。
“永运这小子……又惹上大麻烦了?啧啧,真不让人省心。”
就着残留的酒意,伸出沾着酒渍的手指,在虚空中飞快地勾画掐算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半晌,他停下动作,抓起酒葫芦又灌了一口。
身形一晃。
他的身影已从密室消失不见。
……
数日后,境州某处荒僻山谷。
于宗师如同鬼魅般现身,一眼就看到了伪装成落魄散修、正警惕张望的傅永运。他咧嘴一笑,大喇喇地走过去,用力拍了拍傅永运的肩膀,差点把没防备的年轻人拍个趔趄。
“小子,还活着呢?模样挺别致啊!”他哈哈笑着,上下打量,“让老头子瞧瞧,咱们的‘已故’七少爷,得了多大造化?”
傅永运连忙行礼,心下稍安,于老祖这嬉笑怒骂的模样,反而让他觉得亲切踏实。
于宗师看似随意地一把扣住傅永运的手腕,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细微神念瞬间探入。他脸上的嬉笑渐渐收敛,眼神变得专注,甚至带着点惊奇,一边探查,一边还顺手摸出酒葫芦灌了一口。
“嗯……金丹巅峰,虚浮了点,但底子砸得还算实在……嚯!好家伙!”他眼睛勐地瞪大,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竟然是龙血菩提!这龙元……纯得吓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