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恭顺候家,那才是真正的将门风骨。」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其先祖吴克忠、吴克勤,于土木堡随驾殿后,力战而亡。其后吴瑾、吴琮,又于曹石之变时,为护卫长安门,双双殉国。大明勋贵之忠烈,成祖以后,无出其右。」
他看着徐允祯,话锋一转。
「一时急躁,算得了什幺?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真到了国家衰亡之时,真靠得住的,还得是这等看似急躁的刚烈之人。」
「你评他为中等,是站在平日里看。但若站在今时今日的国朝大节上看,他当为上等。」
徐允祯脸上微微发烫,父亲的这番话,让他看到了自己眼界的局限。
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父亲,那您觉得,陛下所言的『人地之争』,这时代之问,当真无解吗?」
徐希皋沉默了。
他望向窗外,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
「解,终究是有解的。」他缓缓说道,「征伐、开拓、增产,乃至陛下作势欲起的新政……若真能澄清寰宇,续上我大明百年的国祚,并非难事。」
徐允祯忍不住追问道,「但百年之后呢?那推演百年以后可是有三万万人口,纵使吞并四边,又如何容得下如此之多生民?」
徐希皋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别去想那幺远了。百年之后,我固然不在了,你也肯定不在了。把眼前事做好,才是正理。」
他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你方才评李国桢为上等,其实也偏了。」
「此子口舌便给,才干都浮于表面,看似精明,却不喜问下事,不愿做实功。长此以往,不过是下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罢了,成就终究有限。」
这话看似说李国桢,却其实在点徐允祯本人了。
徐允祯微微拱手,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受教了。」
「你愿意改,就好。」徐希皋叹了口气,「你要记住,这位新君的眼光,比我们想的都要细。寻常的夸夸其谈,入不了他的法眼。」
见儿子面露疑惑,他解释道:「你们只看到这人地之问,只看到这三次日讲,却没注意到,这经世公文是从何时开始推的,又是如何一步步引导诸位大臣去思考这些问题的。」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道,「是八月三十日!是陛下登基后的第六天!」
「所谓的人地之问,不过是最终结果而已,这经世公文才是陛下真正要抓住的东西。」
「这事可不只是你看到的这幺简单。」
徐希皋又从书案上拿起一份装订好的厚厚册子,递了过去。
「这是所有经世公文历次递上去后,陛下批改打回的所有版本,你要一个个从头读过。」
「不仅仅要看最终公文,还要去看过程中陛下到底喜欢什幺,厌恶什幺,又最终要抓住什幺!」
「明白吗?!」
徐允祯恭敬地接过,沉声道:「孩儿今晚就读。」
「不仅要读,还要写。」徐希皋的语气不容置疑,「你自己选个方向,也动笔写一篇策论,写好了,交给我看一看。」
「啊?」徐允祯一愣,「父亲,我们不是说,先不着急吗?」
「不着急,不代表不练手。」徐希皋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若真的时机来了,你文章写不来,事情办不妥,扶都扶不上去,那才是最大的笑话!」
「孩儿……明白了!」徐允祯重重点头。
徐希皋这才满意,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继续考较:
「襄城伯一事,你怎幺看?」
徐允祯定了定神,将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