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癫狂,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眼底却翻涌着复仇成功后的快意。
也正是为了看到眼前这一幕,百里红当年种下蛊虫时,才特意留了心思——她从没有打算给义侠城的所有人都下蛊。
一般一户人家,她只会选一半人下手:丈夫下了蛊,妻子就留着;儿子下了蛊,女儿就放过;父母下了蛊,孩子就不动……
总之,她就是要让这些人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变成活尸,尝一尝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滋味!
此时,众人的表情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所有的情绪都瞬间僵在脸上,只剩下极致的荒谬与刺骨的寒意。
先前还在跪地求饶的人群,哭声与忏悔声戛然而止,一张张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仿佛刚才的恐惧、哀求,都成了被百里红玩弄于股掌的笑话。
他们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有人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极致的震惊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盯着阴影中的百里红,眼神从最初的尊敬、后来的感激,彻底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年纪稍长的人,脸色早已褪尽了血色,变得和纸一样白,脸上的皱纹因为极致的恐慌拧成了一团,他们望着百里红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索命的恶鬼,连呼吸都不自觉变得急促而沉重,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即便是不懂过往恩怨的年轻人,也从这窒息的氛围、长辈们的反应里,读懂了部分真相的残酷,脸上的茫然迅速被惊恐取代,下意识地往后缩,想离百里红远一点。
所有人的表情都像被按下了定格键,震惊、恐惧、恶心、悔恨在脸上交织,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怨毒或卑微,只剩下被最信任之人背叛后,那种手足无措的慌乱,和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可这一切,正是百里红想看到的——她要的,就是这份绝望。
这时,人群里一个年轻小伙子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他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牧星河到底是谁啊?百里夫人又为什么,非要找我们义侠城报仇?”
听到这话,义侠城的老人们和百里红的思绪同时回到了二十年前。
老人们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百里红则垂着眼,手情不自禁地摸向发间,那里戴着一枚磨损的银簪,是当年丈夫和他分别时,他亲手为她戴上的。
二十年多前,义侠城的瘟疫来得毫无征兆。
最先发病的是城南粮铺的掌柜一家,前一晚还在街头和人说笑,第二天一早就高热不退,嘴唇乌青,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染病的人就像雨后春笋般多了起来,城西的药铺很快挤满了病患,抓药的队伍从铺子门口排到了巷尾。
朝廷的封城令下得又快又急。
那天清晨,负责守城的士兵突然将城门牢牢锁住,还在城墙四周拉上了带刺的铁丝网。
城里的百姓看着紧闭的城门,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绝望的气氛像浓雾一样笼罩了整座城。
但很快朝廷派来的太医给他们带来了生的希望。
只是满心的期待很快又再度转变成了绝望。
太医们来了之后,尝试了各种方法来治疗瘟疫,都没能奏效不说,疫情还越来越严重。
就在所有人都快放弃的时候,牧星河站了出来。
原来瘟疫爆发时,他也恰巧城里。
他本不是义侠城之人,只是和妻子路过附近。
当时他和百里红新婚燕尔,因为百里红身怀有孕,于是他便来到了城里替妻子抓安胎药。
只是谁也没想到,会遇到瘟疫爆发。
既然没法出去,那么牧星河便决定替义侠城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主动找到了太医们驻守的医馆,拿出自己这些年行医积累的药方与笔记,提出要和众人一起研究治疗瘟疫的法子。
起初还有人觉得他年轻,未必有真本事,可没过几日,他提出的几个关于瘟疫源头的猜想、几味药材的搭配思路,都让太医们眼前一亮。
接下来的日子里,牧星河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他白天跟着太医们去疫区问诊,记录病患的症状变化,晚上则在医馆里熬着灯油,一遍遍修改药方,尝试不同的药材配伍。
有时熬得实在困了,就趴在桌案上眯一会儿,醒来后洗把冷水脸,又接着研究。
即便手指被药材染得发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可他看着窗外那些挣扎的百姓,心有不忍,于是又继续埋头研究。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牧星河的帮助下,众人终于找到了克制瘟疫的关键药材,配出了有效的药方。
当第一批喝了药的病患体温降下来、咳嗽减轻时,医馆里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药物很快被批量熬制出来,分发给城中百姓,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康复,整座城终于慢慢从死亡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街道上也渐渐恢复了一丝生气。
可谁也没想到,一场新的“灾难”,却在悄然酝酿。
长时间的死亡威胁,早已让百姓们的心智变得脆弱不堪,他们太需要一个“精神寄托”来缓解心中的恐慌。
就在这时,一个名叫“长生会”的教派悄然在城中兴风作浪。
长生会的教徒们穿着统一的黑色长袍,每日捧着一本不知所谓的经书,在城中的广场上做法事——他们点燃香烛,念着晦涩的咒语,声称自己能通神明,只要百姓们诚心信奉,就能被神明庇佑,驱散瘟疫。
起初还有人半信半疑,可随着药物逐渐生效,百姓们的身体慢慢好转,长生会的人却开始四处宣扬:“这可不是什么药方的功劳!是我们的法事感动了神明,是神明降下恩典,才让瘟疫退去的!”
他们还刻意提起牧星河,说他一个年轻医者,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说不定这瘟疫,就是他带来的,目的是想借此扬名!
谣言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城中飞快地传播。
那些刚刚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百姓,早已失去了判断是非的能力,他们宁愿相信是神明庇佑,也不愿承认是一个年轻医者救了他们。
更何况,长生会的人还拿出了所谓的“证据”——几个没来得及喝药、恰好自愈的轻症患者,被他们拉到广场上,声泪俱下地说自己是靠诚心祈祷才好起来的。
于是,当疫情彻底结束,城门重新打开时,牧星河迎来的不是百姓的感激,而是一群手持棍棒、眼神凶狠的人。
他们冲进医馆,不由分说地将牧星河按在地上,用粗糙的麻绳将他五大绑起来。
他挣扎着辩解,说药方是大家一起研究的,说瘟疫是靠药物控制的,可百姓们根本不听——在他们眼里,他就是那个“带来瘟疫的灾星”。
最终,牧星河被绑在了义侠城中央的广场上。
长生会的人在他脚下堆起了干柴,点燃了火把。
当熊熊烈火燃起时,牧星河还在大声喊着“我没有错”,可回应他的,只有百姓们愤怒的咒骂声与长生会教徒们得意的笑声。
火焰吞噬了他的身体,也吞噬了他最后的辩解,只留下一股焦糊味,飘在广场上空。
而城外的百里红,还在满心期待地等着丈夫回来。
她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想象着和丈夫重逢的画面。
可日复一日,始终不见牧星河的身影。
直到一个月后,她实在按捺不住,挺着孕肚,一路打听着来到了义侠城。
可刚进城,她听到的却全是关于“灾星牧星河”的咒骂。
有人说他是妖怪变的,专门来义侠城散播瘟疫;有人说他被烧死的时候,天上还闪过一道黑雷,是神明在惩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