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伸手将火湮灭,背着手,还真有些毕方的派头。
白柳先生瞧见了周玄那似鹤的身形,当即便不再怀疑,抖了抖说书人长衫,跪地磕头:“荆川说书人白柳,参见毕方祖师。”
他是个警醒的性子,一点点小事,便要掰开了揉碎了的想,但今日他见周玄,却丝毫不起疑对方的身份,并非他突然大意、粗心了。
而是……
彩戏师的手段。
如今,周玄的彩戏师手段,在明江府重建之后,老百姓相信了驴棚铺子那两条街——两条由墙小姐血肉之力建起来的街道,是真实的之后,周玄的第三寸香也烧完了,此时朝着第四寸已经开始燃烧。
他目前掌握了这个堂口三层手段——「投其所好」、「虚张身势」、「镜水月」。
他从进屋开始,便已经连续施展了投起所好、虚张身势。
投其所好,便是找到对方的喜好、关心之事,迅速拉近对方与周玄的关系。
虚张声势,便是周玄假扮某个人,而对方若是中了投己所好,便会在倾刻之间,相信他的身份。
那团毕方之火,便是周玄对白柳先生的「投其所好」,任何一个说书人,不可能不关心自己的祖师降临。
而周玄给自己构想的“身形似鹤”、“毕方声音”、“从火中闪现而出”等等细节,都是对「虚张声势」的铺垫。
声势一旦虚张开了,那周玄在白柳先生的眼中,就是真正的毕方。
彩戏堂口两层手段已出,白柳先生便是想怀疑周玄的身份,也是戏中之人,再无半点怀疑的能力了。
“白柳叩见师祖。”
白柳先生见周玄不应声,便再次叩拜,很是虔诚,周玄依旧没有讲话,他双眼的余光,观察到了茶桌上的游鱼。
那头游鱼,张开了六道鳍,在缸中自然而然的游弋着,似乎并没有受到“彩戏手段”的影响。
“这尾鱼,好像有一点点名堂?”
周玄见了游鱼异状,倒也不动声色,他正襟危坐在长椅之上,对着跪地的白柳先生说道:“白柳,我让你去讲的书,你讲了,还是没讲?”
“祖师吩咐之时,已近夜深,百姓皆已睡去,没有人会来听书,弟子想在明日上午,在云墨剧场里敲锣打鼓,免收门票,待到百姓云集之后,才开嗓说书。”
“嗯。”
周玄冷声说道:“既然没讲,便还有些补救的余地,明日我要求你讲的书,内容有变。”
“不知变成什么样式,请祖师明示。”白柳先生忙不迭的问道。
周玄说道:“我开始让你讲的书,内容你重复一遍。”
“祖师让弟子讲书,便是讲清楚明江府的周玄,是如何伙同游神司,去斩了窃取信仰之力的天神之火。”
“内容记得不错,现在,这段内容要改一改,把天神之火,换成我……”
“换成您?”
白柳先生听到此处,整个人愣住了,反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那书的内容,不就成了您去盗取信仰之力,被周玄伙同游神司斩杀?”
“不需要斩杀,就说我是被周玄、明江府游神司,像揍狗一般的揍了一顿,最后好在周玄仁慈,放了我一马。”
“祖师,您何必自己个儿侮辱自己个儿?这书若是讲了出去,对您老的名声,那是大大的不妙。”
白柳先生有些不忍,不忍心看到祖师如此自污,当即便回应道。
周玄叹了口气,装作一副“被压迫”的样子:“你以为我想自污?但我先前让你们讲的书,触碰到了某些高人中的高人,他对我的行事作派,极其不满意——那位高人,我得罪不起,便只能以自污之法,给那高人一个交待。”
“这井国天底下,竟然还有你都得罪不起的高人,莫非……哦……弟子倒是听说过,那周玄,与香火道士,关系非同一般……”
“心里清楚就行……别往下接着说了。”
周玄说到此处,便站起了身,摁住了白柳先生的肩头,说道:“记得,在明日讲书之时,一定要把我讲得猥琐一些、狼狈一些,我的形象越猥琐、越狼狈,那高人越是不会为难我,
祖师性命,尽牵挂于你们这些说书弟子的嘴上,切记、切记。”
“祖师,好说好说,明日我一定让荆川府百姓,都知道您是一位无耻、猥琐、卑鄙的人物,贱到泥土里一般的人。”
白柳先生向周玄各种保证。
“那为师明日,便会监督你的讲书,对了……明日你讲书之时,若是感知到你的秘境里,有我的神力牵动,不用理会,那是祖师对你的赞赏和表扬。”
周玄从袁不语那里听说了,假如毕方要“邀请”天下的说书人,去神国一叙,便会用神力,在人间说书人的秘境之中,发起牵引、感应。
而此时,说书人也会感知到祖师在召唤,会当场停下手头的事儿,以指血在额头画上一团“火”的印迹,神魂进入神国的草庐之内。
明日那场书,毕方也一定会在神国观瞧,若是发现讲书的内容不对,必然会以神力,牵引秘境,找那些说书人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书,谁让你这么讲的?
周玄现在便是给白柳先生打预防针——若是遇到神力牵引,直接无视,就当祖师赞扬你们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