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李治需去听政堂观摩学习,便让张柬之自行在东宫翻阅典籍。
张柬之信步走入东宫藏书阁,但见书架林立,典籍浩如烟海,不由得心生欢喜。他正抽出一本《盐铁论》准备细读,却见靠窗的案几上,已堆放了数卷摊开的书册,旁边还有墨迹未干的笔记,字迹清秀工整,正是小武的手笔。
他走近一看,见那笔记上分门别类,记录着各地物产、漕运数据、田亩税赋,甚至还有一些关于西域商路和工坊经营的摘要,条理清晰,分析入微。张柬之心中颇有感触,这位师姐于实务上的用心与才干,确实非同一般。只是那笔记的边角处,偶尔会有一两句简短的批注,如“某家似有异动”、“此处可引为援”,又显露出她时刻不忘权谋算计的本色。
张柬之轻轻放下那本《盐铁论》,心中暗叹:才学心术,皆为人上之选,只可惜,心思用得太深了些。也不知这对师弟,究竟是福是祸。
华灯初上时,长安城结束了一日的喧嚣,却并未沉静了多少。
东西两市依旧人流如织,酒肆歌楼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混杂着叫卖吆喝,汇成一派盛世繁华的夜曲。
李治换了一身寻常富家公子的锦袍,拉着同样便装的张柬之,只带了两个扮作随从的侍卫,悄悄从东宫侧门溜了出来。
“整日待在宫里,对着那些奏章文书,骨头都要僵了。”李治深吸一口带着食物香气与尘世烟火气的晚风,脸上是难得的放松与雀跃:“还是外面自在。柬之兄,你初来长安,定要好好领略这京都夜景。”
张柬之虽觉太子私自出宫有些欠妥,但见李治兴致高昂,也不忍扫兴,加之他自己也对这长安夜市颇感好奇,便笑着应和:“但凭殿下……嗯,师弟安排。”
两人混入人流,先是在西市逛了一圈。只见胡商店铺前琉璃灯盏光怪陆离,售卖着来自西域的香料、宝石、地毯,还有那会吞刀吐火的杂耍艺人引得围观者阵阵喝彩。张柬之虽在浮梁也见过世面,但长安西市的国际色彩与庞大规模,仍让他暗自惊叹。
李治像个真正的少年郎,一会儿在摊贩前拿起一件造型奇特的胡瓶把玩,一会儿又被那香气四溢的胡饼吸引,买了两块与张柬之分食。
“如何?这胡饼可比宫里的点心有滋味?”李治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张柬之尝了一口,外酥里嫩,羊肉馅料丰腴多汁,确实别具风味,点头赞道:“市井美食,别有乾坤。”
夜色渐深两人才离开酒肆,返回东宫,这一路的微服见闻,让张柬之对长安的繁华有了更真切的体会。行至宫门附近,李治却忽然停下脚步,对张柬之道:“柬之兄,既然出来了,不如随我去见见父亲?他方才遣人来说,若你得空,可随时去见他。”
张柬之闻言,神色一肃,他虽在浮梁时常与夏林没大没小,但内心深处对这位亦师亦父的师父始终怀着敬畏。
“就知道你坐不住。”李治笑道:“走吧,父亲此刻应在书房。”
二人穿过几重宫苑来到夏林暂居的地方,此处不比东宫其他地方肃穆,院中随意摆放着几件奇特的西域器物,廊下甚至还挂着一串风干的辣椒。尚未进门,便听得里面传来夏林哼着带点擦边的小曲儿,间或还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声。
内侍通报后,李治引着张柬之步入书房。但见夏林一身宽松衣裳斜垮垮的歪在那,面前是关于蔬菜大棚的设计图稿,旁边小几上散乱地放着些果核点心。
“师父。”张柬之上前,恭敬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