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砸了四个茶杯、一把茶壶,外加摔了两把椅子后,他才接受这个现实。
不过。
小万历也派遣锦衣卫告诉他:偶有出格之举,不外泄,则朕不追究,事成,朕必赏。
这让张诚的心中温暖了一些。
张诚出京前,小万历一方面让他选其喜欢的女子类型,一方面则让他监察地方,与一些地方官员取得联系,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巩固皇权,用一些「自己人」去监视另外一些「自己人」。
「冯保这个老不死的,此次监管,不过是因姚斌那个疯子造成的负面影响太大而已,最多五年,他的位置一定是我的!」张诚喃喃说道。
九月十五日,午后。
德州,州牢。
一道如碗口大的阳光照进一间囚室内。
身穿囚服的姚斌借着光线,读完海瑞写给他的书信后,不由得泪流满面。
「恩师没有责怪我,恩师没觉得我————我做错了!」
姚斌两眼含泪,但却一脸笑容。
他跪在地上,朝着京师方向磕了一个大响头,喃喃道:「恩师,徒儿不孝,没法伺候您了,您保重!」
海瑞在信中没有指责姚斌鲁莽偏执。
只是称他懂姚斌,懂他遇到这种事一定会做出这种不要命的选择。
海瑞称:姚斌解脱之后,来世一定会出生在盛世之下,到那时,就没有这些棘手的矛盾需要有官员以死明志了。
随后,姚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已彻底解脱,对离开这个浊世无任何怨言。
九月十九日,三法司的定罪文书送到了德州。
罪官姚斌,对抗皇权,擅杀奉旨宦官,处以绞刑,三日后执行。
德州知州肖文广与判官王琥收到这份定罪文书后,都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此事并未牵扯到他们。
——
九月二十二日,日上三竿。
德州州衙,后厅。
德州知州肖文广穿好官服,正准备前往刑场监刑,判官王琥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堂尊,不好了,刑场外,里三层外三层,皆是围观的百姓,有人高呼着姚斌不该死,有人准备厚葬姚斌,下官要不要立即驱赶他们?」
肖文广瞪了他一眼,道:「王判官,你是不打算在德州干了?」
「堂尊,这是何意?下官也犯事了?」王琥一脸疑惑。
「姚斌虽有罪,虽非良官,但却是个直官,且他在德州的官声不错,你驱赶百姓,不是与百姓对着干吗?与百姓对着干,那不是让百姓日后也与你对着干吗?百姓悼念他,要厚葬他,随百姓去做就行!」
「那————那————百姓这样做,陛下恐怕会不悦啊!」
「你是个猪脑子吗?你以为陛下与阁老们想不到百姓会支持他,会悼念他?
这种事情向上汇报干嘛?给陛下添堵吗?」
「另外,你要记住,此事与咱们无关,待午时行刑,咱们也要表现得悲伤一些,最好能眼含热泪,让德州百姓感觉到咱们也在为姚同知惋惜,明白吗?如此才能得民心,才能成事!」
「明白,下官明白了!」王琥连连点头。
午时,京师,内阁值房外。
沈念望着天空中的秋阳,有些伤感地说道:「此刻,姚斌应该已经走了吧!」
「他虽有些偏执,但却是个好人,是为了家国荣辱敢于舍命的勇士,当下,这类官员太珍稀了,可惜!可惜了!」沈念感概道。
不远处,张居正恰好看到正在感伤的沈念。
他走到沈念身边,道:「子珩,对姚斌而言,这或许是一种解脱吧,处理朝政,原则为先,切勿被小善所困。」
说罢,张居正拍了拍沈念的肩膀,朝着前方走去。
沈念入阁之后,张居正觉得其才能要高于自己,沈念若为首辅,将比他更有——
魄力,将会施行更多新政变革之策,将会让大明变得更加强盛。
但沈念有一个缺陷,就是心太善太软。
他不屑于朝堂勾心斗角那一套,无论是对小万历还是官场同僚,输出的都是诚善之意。
然而,日后他担任首辅,心太善将会成为他的软肋,会被一些同僚利用这点来攻击他。
这是张居正唯一担心的地方。
片刻后。
沈念伸了伸懒腰,吐出一口浊气。
一边朝内阁值房方向走去,一边喃喃自语道:「接下来,我的任务就是让类似姚斌这样偏执的官员没有发挥的余地!」
说罢此话。
沈念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感觉自己再次充满了斗志与干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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