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小万历在此事上不占理,外加未曾亲政,才使得他敢这样说话。
沈念期待小万历能驳斥王渚一番,如此,才有成长。
就在沈念期待着小万历会如何驳斥时,小万历突然高声道:「你个悍臣,竟敢孩视天子,该死!」
说罢。
小万历突然走向一旁,夺过镇殿将军的金镗(鎏金的镗钯类长兵),从台上走下,直接朝着王渚刺去。
十八岁,正是体力充沛之时。
王渚明显感受到了小万历的杀机,当即不再跪在地上,站起就朝着后面跑去。
而小万历手持金镗,狂追而去。
唰!唰!唰!
小万历挥舞着金镗,一脸杀意,丝毫不顾及会误伤旁边的官员。
官员们纷纷退到一旁,而后方的锦衣卫跟在后面,亦不敢夺下小万历的兵器。
嗖!嗖!嗖!
小万历边跑边刺,王渚狼狈后撤,在一众官员里面窜来窜去。
皇极殿下,顿时乱成一团。
最前方。
五大阁臣与一众日讲官们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都黑了脸。
为君者,最忌情绪上头。
日讲官们都觉得自己很失败,没有将小万历教好,而五大阁臣则感觉依照小万历目前的状态,距离亲政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实在太情绪化了!
沈念面带无奈,觉得小万历私幸宫女之事会不会被后世之人记住不一定,然今日这场常朝君刺臣大戏,绝对会成为后人铭记于心的笑料。
太儿戏!
太过家家!
太草台班子了!
「都傻站在那里作甚,速速拿掉陛下手中的武器,速速将王渚擒住,驱赶到外面!」张居正高声说道。
顿时,锦衣卫和宦官们才敢冲上前,先拦住小万历,然后将其手中的兵器拿了下来。
不远处。
礼科给事中王渚满头大汗,瘫坐在后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刚才,小万历是真有杀他之心。
若非他跑得快一些,那把金镗可能已经插到他胸口了。
小万历被劝停后,缓了缓,突然坐回御座,高声道:「逆臣辱君,罪该万死,先廷杖五十,谁敢反对,与之同罪!」
说罢,小万历气呼呼地朝着偏殿走去,今日他私德有亏,不想再坐下去。
张居正见文武百官站姿混乱,不由得道:「散了!都散了吧!」
张居正很生气。
没想到向来有秩序的朝堂眨眼间竟能变成这个模样。
当即,张居正大步朝外走去。
当走到王渚面前时,他正被两名锦衣卫拉着去廷杖。
「阁老救我!阁老救我!」王渚高声喊道。
张居正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两名锦衣卫,道:「使劲打,死不了就行!」
说罢张居正就离开这这片乱糟糟的区域。
今日负责撰写起居注的王家屏,喃喃道:「今日的起居注有内容可写了,但真是乱啊,最后也没有一个结果!」
片刻后,百官皆散去。
五大阁臣回到内阁后,便聚集在内阁值房二楼的议事厅中。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哪一朝的朝堂恐怕都不会有今日这般热闹,陛下都要将臣子刺死了!」殷正茂无比愤怒地说道。
腐儒王渚令人感到可恨,但小万历却令五大阁臣感到失望。
依照其目前的状态,若明年亲政,恐怕朝会就要变成打斗会了。
「接下来,此事该如何解决呢?」申时行开口道。
张居正想了想,道:「淫辱母婢,纯属胡说八道,但其它罪过成立,经今日一闹,我觉得陛下太过胡闹,完全有让其在十七日冬至大祀皇天起誓的必要!」
说罢,张居正看向沈念。
「子珩,你来劝服陛下,此次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张居正面色严肃地说道。
张居正最喜秩序,讲究外儒内法,今日一团糟的朝堂令他感到无比失望。
他讨厌言官邀名卖直。
更讨厌他教了十余年的皇帝如此任性不着调。
沈念点头道:「好,我尽全力而为!」
张居正看向众人,道:「临近年关,必须保障京师各个衙门有秩序的运行,像今日这番打斗之事,我不希望再在官场发生了,不然我们以后有何脸面去见先帝,去见世宗皇帝!」
「是!」殷正茂、沈念、申时行、王锡爵四人同时拱手。
皇极门下,被廷杖五十的礼科给事中王渚被打掉了半条命。
四名锦衣卫将其擡在担架上,准备将其送到医馆。
他们清楚,当下朝堂的规矩是:言官无论说出什幺都不能将其杖毙。
杖毙,就显得言官有理了!
就在这时。
——
王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喃喃道:「我成了!我成了!我要青史留名了!」
这时,两名宦官突然从后面快步走了过来。
一名宦官高声道:「奉圣母太后懿旨,给此人十个嘴巴子!」
当即,另外一个宦官拽着王渚的衣领,开始抽起嘴巴子。
啪啪作响,非常清脆。
从小万历当朝刺臣与李太后赏嘴巴子的任性就能看出,官员们眼中的涵盖着两京十三省、万兆黎民的大明江山,在小万历与李太后有另外一个称呼:朱家。
朱家人向来都是任性而不用守法令的。
张居正知晓改变不了这一切,而沈念则想要改变这一切。
经此事后,张居正已不敢期望小万历能如尧舜那般,只希望他能听贤臣之谏,做不了一个贤君,也至少做一个听谏的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