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衙门,火器营,库房内。
火器营管事于今被捆住双手,跪在地上。
其脸上已青肿一片。
正是一旁的兵部右侍郎王一鄂与火器营教习赵士祯打的。
二人都没想到最信任的身边人竟然做出此等勾当。
年约四十岁的于今后悔不已,道出了他偷盗掣电统的全经过。
他与潞王府承奉太监孙久乃是旧相识。
孙久称潞王想要把玩一下掣电统,一日便还,然后许诺给他一千两银,于今不敢得罪孙久,外加禁不住银钱的诱惑,以为是顺手的事儿,他负责的就是每日清查型电统数量,绝对不会被人发现,便用他手中的备用库房钥匙,偷走了一把掣电统与十余枚弹丸。
沈念等人对他审问完毕后,接下来将会对火器库加强管理,并增加火器使用手续,另外还会对火器营的兵卒做一次更彻底的调查。
与此同时,孙久、史贵等人已被锦衣卫悄悄控制起来。
翌日,清早,左掖门前。
身穿便服的沈念与潞王坐上马车,在以锦衣卫千户石青为首的一众便衣锦衣卫护送下,一路朝西奔去。
小万历专门派遣石青护送。
除了保障二人的安全外,还想知晓期间到底会发生什幺事情。
马车一路向西,目的地乃是宛平县内齐满仓的家。
沈念与潞王对齐满仓的身死经过都尤为清楚。
那日黄昏,齐满仓正在西郊院子搬酒。
孙久的干儿子,一个非宦官的街头混子孙钰,在向一众商人炫耀过掣火统后,忍不住想用活靶子试一试,便逼着齐满仓脑袋上顶酒,当他的靶子。
然后,孙钰在不清楚掣电统后坐力的的情况下,连击数下,直接将齐满仓击——
杀,然后命人扔进河沟。
他本以为有野狗吞食,尸体很快就会变成一堆白骨,没想到第二日就被路过的百姓发现了。
在这件事情中,齐满仓是最无辜的,朝廷需要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
约一个多时辰后,沈念带着潞王来到齐满仓的家门前。
一处很简陋破旧的农户之家。
因此案未破,齐满仓的尸体还在顺天府衙。
此刻,齐满仓的家门前有顺天府的胥吏值守,以防他的家人遭遇不测或被人打扰。
因化雪,齐满仓家门前的土路甚是泥泞。
石青向守门的顺天府衙衙役交待了几句后,潞王与沈念一起踏入齐满仓的家O
破旧的木门,低矮的夯土院墙,院子一角围了一个鸡窝,中间处铺了一层碎石,算是一条小路,可供人走进前方的三间破旧房屋。
潞王走进院子,往前一瞅。
就能看到前方堂屋放着的一口涂着红漆的廉价空棺材。
而此刻。
齐满仓腿部有疾的父亲,眼盲的母亲,哭得脸色蜡白的妻子,还有两个皆不足十岁的儿子与一个约五岁的女儿,都围在棺材旁哭泣。
三个孩子可能没有棉衣,共同盖着一条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的蓝染粗布薄被。
他们的哭声很小。
在看到沈念与潞王两个穿着华丽的男子走进来后,下意识缩起脖子,一脸恐慌的样子。
应该是已有官员来过这里,吓到了他们。
潞王看着他们,有些心慌。
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破败的生活环境,第一次见到百姓如此惊恐的眼神。
他们的家人被杀了,他们家的顶梁柱倒了。
他们不敢向官府讨要说法,不敢询问进度,只能无助地哭泣。
依照潞王目前看到的情况,若无人相助,这一家剩余的老老小小,极有可能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因为他,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极有可能是一家人。
沈念看到这一切,心中也非常难受。
他想到的是,造成这一家贫困的主因,是齐满仓不努力吗?
不是。
他已经很努力了。
努力到天不亮就去找赚钱的差事。
底层穷人是经不起任何意外的,朝廷有责任为穷人托底,而不是与富人一起成为剥削者。
一个时代是不是盛世,不在于富人们过得有多幸福,而在于穷人能不能温饱,能不能得到尊重,能不能在一个法令健全受到保护的环境下生活。
就在这时。
那个五岁的小女孩突然掀开被子,跑到潞王面前。
她拽着潞王的衣袍,突然怯生生地开口道:「能把我爹爹还回来吗?爹爹还说要给我买糖葫芦呢!」
潞王望向身材瘦弱,仅穿着一件满是补丁薄衣的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问他,不由得无话可说。
在小女孩失望地松开他的衣袍后,潞王扭脸跑向院外,然后嚎陶大哭。
小女孩的母亲连忙将小女孩拉回,抱在怀里,安慰道:「爹爹会回来的!爹爹会回来的!」
沈念也不由得泪目。
他看向棺材后面,那里放置着一张粗木方桌,上面除了有一个粗陶水罐外,还有一小半麻袋粮食,应该是顺天府衙送的,若不送来粮食,这一家人非饿死不可。
沈念看向石青。
石青立即会意,道:「属下马上令人去办!」
当即,一名便衣锦衣卫迅速离开。
他要去为这一家人买棉衣棉被,木炭,外加更多的粮食。
家里的顶梁柱意外身死已经够惨的了,绝不能让他们在悲痛中饥寒交迫,甚至想不开,出了意外。
院外。
潞王蹲在地上哭着,一开始是嚎啕大哭,哭了一刻钟后,慢慢抽泣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潞王边哭边说道。
此刻,他真正意识到自己错了!
得益于沈念为他讲了三年大道理,潞王骨子里还是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