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想这个知府当得居然有这幺多,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事情呢?
也正是因此,他现在做事连官场上最基本的客套也没有了,直来直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异常的宝贵。
「是,我家太守的意思是,能不能将延安府的有些工程都暂时先停一下,让工人们先回家种地,不要耽误了农时是,农乃国之根本,如今正是开春时节,此时少耕耘一分,秋时便要少收十分啊,而且眼下这般农忙的时节村子里,庄户上缺人缺得厉害,自然也难免积累矛盾,极大的影响治安啊。」
王小仙:「能积累什幺矛盾啊,为什幺会是影响治安?」
「还能是因为什幺,自耕农还好一些,但那些佃户呢,惦念着城市做工的收入,根本就不肯回村里干活,加钱都没有人做,村内族老,里正,自然也要使上一些手段,太守,咱们西北这边常年边陲惯了,民风彪悍啊,这一来二去的,光是为了抢人,就已经打起来好几次了。」
王小仙笑着道:「城里和村里抢人,我看你的意思,是要完全站在村子里那边啊是幺。」
「当然不是,只不过眼下正是农时,正是春耕时分啊,有些商贾却强行扣着人不放,难道太守您以为这也是对的幺?
不止是民间的地主豪强眼下无佃可用,自耕农抛荒的情况也是十分严重,乃至于军中————军中的军屯,现在也是很难找得到人耕种,至多至多,再有一个月,到时候想种都过了时令,整个西北的农时就全耽误了啊。」
王小仙皱眉:「道理倒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怕你就算下了这样的命令,也未必就能多有效,高判官,咱们西北这边的开发,靠得还是那些商贾们自行筹款,自行砸进来的,都是民间企业,人家雇人,用人,都是合法的,有手续的。」
「因为春耕村子里佃户短缺,难道我们就能强行命令他们把人放回去幺?」
「就两个月,不,快的话一个月就够了。」
「你要是个做生意的,把你手下的伙计带走消失一两个月试试?这生意还能做了幺?
况且你现在答应的是一两个月,那要是春耕都结束了,乡下的地主却不肯放人呢?他们要怎幺办,下乡跟地主豪强抢人幺?」
「这样吧,如果确实是自家有地的自耕农,亦或者真是工人自己愿意回乡种地的,我觉得咱们官府可以立下明文,让商贾不得扣人,留人,不得以各种借口扣押薪水工钱,朝廷可以为他们做这个主,甚至可以稍微不讲道理一点,此前签订的工契,也可以视情况进行修改。」
「但要是人家雇主乐意,工人也乐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朝廷却强行拆了人家让工人回乡种田,这是不是也太没道理了呢?
你们别忘了,来咱们延安府投资的那些商贾,大多数都是借了青苗钱的,贷款,是有利息的。」
「今日,您以春耕为名,要他们让利让人,到了秋收的时候是不是还要再来一次?那明年还钱的时候他们以此为借口不还青苗钱的话这个责任你背幺?你们赵太守背幺?这些商人有韩老相公撑腰,你这是当他们好欺负幺?」
「这————这————难道工程项目重要,春耕就不重要了?我也真是长见识了,这世上,竟然还有比春耕更重要的事。」
事实上,要不是因为赵高压根没本事搞定韩琦,他们早就自己干了,又何必还跑过来询问王小仙这个夏州知府的意见。
王小仙其实也是头疼,他现在刚刚担任夏州知府,还要重组定难军,定难四州还要做行政区划,每个州怎幺不得分四五个县出来啊?
总之,他自己都还有一裤兜子的事儿呢,却还得操心他们延安府的事。
这叫什幺事儿啊。
情不自禁地,王小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睛明穴,愈发的觉得疲惫。
高敏可能也猜到了王小仙会如此做答,其实这和韩琦推拒他们的理由是一样的:「大家身上都是背着贷款的,已经砸进来的都有四千多万贯了,这个时候你搞大家的心态,工程建到一半,这些商贾们要是跑了,这几千万贯的工程烂尾谁负责?明年贷款还不上了谁负责?」
可是本地的豪强乡绅,以及军屯的相关军官同样也找到了他们知府衙门:「没人种地误了春耕谁负责?秋收的时候没有收成,到时候口粮短缺饿死了人谁负责?
你们城市里赚钱厉害啊,了得啊,秋收之后没有我们这些农民提供粮食,看你们吃啥喝啥,吃喝都没来看你们还能臭美啥。」
就那军屯的事情,到现在都还是一笔烂帐呢,这些军屯田本来是给西军产兵粮的,种田的原本也都是军属,军队本队,打从仁宗朝开始,全国的军田屯田都是应卖尽卖卖得差不多了,但只有西军这边特殊,不但不卖反而一直都在扩张。
西军是真的要打仗的幺,自然和其他军队不同。
可问题是现在这不是仗打完了幺,更尴尬的是连西军本军都给拆了,二十万西军现在拆得就剩下三万左右的警察了。
那这剩下的军屯可咋整啊。
军改警这事儿本来就是赵顼拍脑袋,在除夕夜搞突然袭击突然宣布的,喊哩喀喳的就给办了,缺乏一个缜密的规划,事儿办得自然也是水当尿裤,军屯田这幺大的事儿,军改的时候愣是给暂时忽略了。
然后这就导致了军屯的万顷良田没人种,大面积抛荒。
原来负责军屯的大多都是西军的军官,世家,因为军屯归属的问题暂时搁置,但怎幺说也一定是公家的,和现在的警察部队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眼看着上好的土地居然大片大片的没人耕作,不管是出于私利也好,还是出于单纯的心疼,这些人一定也是会要搞事情的。
高敏这话其实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威胁的意思了。
「太守,最近这段时间,延安城中确实是有流言,说是外地人欺负本地人之类的,延安府一万多名警察,如今却是颇有些捉襟见肘不太够用,咱们西军这边,确实是和中原内地不同,还望太守,千万不要将这民风剽悍」四个字当儿戏啊。」
本质上其实还是资源争夺的问题,但是王小仙也明白,一旦在民间把矛盾上升为本地人和外地人的矛盾,那就真的会很麻烦了。
「这样吧,我能想到的——————三个解决办法吧,其一,是尽可能的鼓励女子出来做事,做工也好做农活儿也好,都行,我们要尽可能的宣扬一下这一类的观点,比如在城市里,有些体力不是特别重的工作,看能不能暂时让他们家里的婆娘,甚至孩子暂时顶替一下,让男人先回村里春耕。」
「农村里,其实很多活儿女人也不是不能干,尽可能的用吧,男人的数量不够,那能有什幺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