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找不到趁手的傢伙什,这一下闪神,倒使他情绪回落了些,他终於是耐看性子重新看向这个女婿,情绪比刚才略微平缓了些。
心中带著几分戏謔的姿態,朱元璋开口便不屑地道:
“好好好!”
“今日倒要叫你把话讲清楚,咱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些什么名堂来!”
说就说。
胡翊肚子里早了一肚子火了,今日正好藉机全抖落出来:
“那小婿就先说岳丈的错误。”
“东宫三局开到如今,並不容易,期间数月的修建,费银钱都还是小事,这其中还有大量的人力物力在其內,当中也包含著我的一些理念在里面。
可以说,对於东宫三局的未来,这其中承载了小婿半生的积累与心血。”
说到此处,胡翊转而又道:
“自古以来,不遵天道,竭泽而渔是没有好下场的。
譬如夸父追日,逆天而行,他自然是要渴死饿死,倒地而亡。
再者如竭泽而渔,一网捞掉些大鱼去卖钱,但池中还有些中鱼可以继续生產小鱼,鱼生鱼,只要取之有度,那便用之不竭。
反过来,一网把大中小鱼捞尽,鱼没了,水也就变成了死水,也便没有了取之不尽之说,此便为天道规律循环,想必岳丈也不是不明白。”
胡翊这话说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尤其是这句“没有好下场”,这成了刺破朱元璋脸面的一根尖刺,令他觉得有被冒犯到。
已经稍稍平静下来的朱元璋也知道他说话有理,但看到这女婿今日如同吃了枪药一般,四处开火,一个往日里任意揉搓的麵团,今日竟然说话如此不客气。
他又忍不住呛起火来,又故意挑事不服道:
“你所说那些天道规律,朕还就是不明白,你又待如何?”
胡翊心中冷笑一下,你不明白?
那我教你啊!
他开口便如连珠炮,语速奇快,里啪啦的往自己老丈人的脸上糊:
“三国时期,刘备败於夷陵,蜀汉风雨飘摇,魏国几路伐蜀,同时蜀汉身后方南中诸郡又行反叛。
诸葛亮平蛮之时,马对他说起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此举为的是收南蛮之心,使这地方能够安稳的更长久些。”
朱元璋自然知道这些典故,这些三岁小儿都知晓的东西,还需要在他面前说一遍?
故他心中极为不屑,並未作回应。
胡翊此时便又道:
“诸葛亮要攻心,使其心悦诚服。
小婿在造物局所行之事,一样是为了攻心,使手下人等心甘情愿的去做事,因此才需要赏金。
岳丈自己带兵打仗,身边的护卫亲兵至关重要,他们也曾多次挽救您於危难之间,警如駙马府的寿伯、大小武他们,当初都曾为您力战而不退,落得一身残废。
敢问岳丈,收人之心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吗?他们忠心护主,岳丈是否又给他们赏金呢?
若岳丈不收寿伯、福伯、大小武他们之心,隨便叫几个人到身边当亲卫,护持您的安危。
您又敢吗?”
这番话简直是在贴脸嘲讽,一连几问,问的朱元璋哑口无言。
他自然不敢。
身边没有信任的得力亲兵,当初都不需要敌人对他下手,隨便派个臥底过来,命早就没了。
至於胡翊所举例的攻心之策,还有什么竭泽而渔、赏金与提高手下工匠积极性的问题。
这些当然都是对的,其实连朱元璋自己都这样认为。
但这明明是自己都认同的话啊,为何当初刚一开始之际,要与胡翊对著呛火呢?
朱元璋此时心中忽然一净,便没有了刚才那般怒火攻心了。
尤其在短暂的愤怒过后,面对女婿的接连几问质问,又將他问的哑口无言,理不直,气也不壮。
如此一来,人自己心虚,自然就会回归到理性上面去思考问题。
他就越发疑惑,自己刚一开始那股子胡搅蛮缠的劲头儿,催生他发这一通邪火的原因到底又在哪里?
他沉沉思索片刻后,还是没有找出答案。
胡翊见自己的质问,令老丈人是无法张嘴回应,且脸色的挣狞开始褪去。
这就对了!
他终於不再拱火,也尝试克制起自己的情绪,然后转愤怒人为以理服人。
此时的胡翊,逐渐放缓语速,一字一句都用上了讲述的语气,而非质问的口吻。
“岳丈,大明国库为何一直空虚,为何一直没有钱,您真的想过这其中的原因吗?”
朱元璋沉思著,把目光头重新投向了这个女婿,想听听他怎么说。
胡翊便道:
“歷朝歷代,定下的轻薄赋標准,大致是在『二十税一』这个层次,能做到如此,这便算个好皇帝了。
都在说与民休养生息这个词,能做到这个税额,已算是爱惜百姓的。
在此基础上,岳丈更是定下了『三十税一』的国策,这更是体恤百姓之不易,为他们大大减轻了压力,在这一点上小婿自然是佩服。”
胡翊这番话听起来是拍马屁。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还有下文没讲呢。
正在朱元璋以为他开始说好话,准备赔礼道歉,主动缓和这一关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