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头髮斑白的妻子,宋濂以手再托起自己的缕缕白须,不由一阵感慨。
此时的他,忽然转过身来,对刘三吾又说道:
“坦翁啊,老夫已是这把年纪,能否看到下一次科举,都未可知。
此事无论结果如何,事后我都要再推你一把,送你去东宫担任太子讲师,你要早做准备了。”
一旁杭琪和吴沉都听出来了,宋师这语气有点像是在嘱託后事,將刘三吾作为自己將来的接班人的意思。
这话自然是说给他们听的,二人立即又对刘三吾一番恭贺。
刘三吾的心中自然喜滋滋的。
他本就有大儒身份,若能再进东宫,任太子讲师,未来声名自然更加显赫,承袭宋濂在士林中的地位,也会容易的多。
心知这是宋濂在托举自己接班,刘三吾立即显得无比激动,千恩方谢起来,“老夫在想,让这些举子们再闹上一闹,为咱们再爭取一把。”
宋濂开口问道:
“今日惠民医局门口,已聚集有二百余名举子了吧?”
“正是,还有更多人正义愤填膺,闻听消息,从周边各地赶来。”
宋濂点点头:
“人越多越好,叫他们闹一闹,当今圣上虽然出身不显,行事常与小民一般短见。
但若有这么多的人一起闹,他也要顾念顾念名声。”
宋濂很想说,他到了这把年纪,已经等不及了。
唯有儘早將族中子弟安插为官,也要將自己看中的那些弟子们,早日安插进来才是。
现在还在任上,有些事可以自己做。
將来人死茶凉,想做也没机会了。
年纪一大,很容易就为自己死后的事做考虑,宋濂是如此,李善长也是如此。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朱元璋提拔胡翊进中书,也有几分这样的意味在里面。
唯有胡翊知道,这几位命还长著呢。
老朱还能活三十几年,宋濂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呢。
至於李善长,朱元璋不就是忌惮他比自己能活吗?
但这些当事人自己,並不知晓自己的命运,就只能按照感觉做事。
惠民医局门口,几百名举子在此地闹腾,有力气的时候就打著胡翊的十罪疏,在医局门口招摇过市,不断叫喊著。
没力气的时候,他们就静坐著吃东西,以此来表示对於朝廷科举经义改革的反对。
应天知府王兴宗这下就犯了难。
陛下很明显不想碰这些烫手山芋,使他全权处置此事,將他夹在两难中。
但这些举子们越聚越多,从几十人到几百人,聚集在医局门口,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索性是这些举子们现在还算守规矩,没有把事情闹的更大,做出更恶劣之事来。
要不然,他这个应天知府横竖都要倒霉,摊上这种事也实在是无奈的很。
这一日,在举子们的抗议声中,惠民医局的运转还算是正常。
但即便如此,前去医局看病的百姓们,已经对於这些举子们怨声载道起来了。
若非顾及到將来,他们其中有人能够入朝为官,得罪不起。
要依著胡駙马爷在民间的声望,早就有支持者打抱不平,上去与这些举子们对立了。
就这,陆陆续续还有举子从远处而来,正在往南京赶,朱元璋自然也早早的得知了消息,调来了一支兵马,隨时做好了准备。
次日,上午。
这已经是举子们抗议的第三日,惠民医局的门口处,今日涌过来的人已经將近五百。
他们大范围聚集在此地,將金川门堵的水泄不通,这看似是坏事,倒也有人得利。
就比如在这一带做买卖、卖小吃的摊贩们,可算是发了財,时间还不到中午,早早地便卖完了生意准备收拾回家。
吃饱喝足后,这些举子们今日的声浪又是一阵盖过一阵。
“胡駙马爷出来!你为何要侮辱圣贤先师?经义是你说取消就能取消的吗?”
“我们学了这么多年的东西,你说更改就更改,可曾想过我们这些举子们的艰难处境?请给天下士子们一个交代!”
“做了大明的举子,公平何在?”
“寒心啊,天下士子因此而寒心,大明的新朝气象便是与我们天下士子们作对吗?”
“我等请求严惩胡駙马,请陛下给学生们一个交代,不要被奸臣所误啊!”
声討的声音,一浪赛过一浪。
可是没有人意识到,在这些举子之中,有一小撮人已经开始企图煽动情绪了。
“诸位,我们在此地乾等,又有什么用?”
“咱们过於平静,圣上难以听到咱们的声音,在此地就算如何废口舌也无用,倒不如做得过激些,先引起陛下的注意,叫陛下注意到咱们的声音,意识到胡翊这个奸臣的所作所为!”
“说得对!大家隨我衝进医局中去理论,此事当要闹大些才有效果,即便陛下事后要怪罪,念及咱们的举子身份,又有功名,这么多人法不责眾,定然也是能够理解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