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兴所说,全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在他看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这是在与郭英嘱託家族后事,他是在为郭家燃儘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
但在郭英看来,二哥始终被功利之心吞噬,且近年来愈发疯癲,能打著为家族未来谋划的旗號,反过来谋害亲人。
这更是连人性都已经丧失了!
一想到此处,郭英心中痛苦地一嘆,二哥真是跟原来的那个他自己,相去甚远了啊!
郭英不可能接受这些,也做不到像二哥这样丧失人伦,他不由是冷哼起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后人们的一生该当是他们自己去走,不该是做长辈的为他们谋划。
至於郭家宗族未来如何,全在你如何养育后人身上,而不在於攀附权势。”
他看著郭兴,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自身强,才能恆强,子孙爭气,总能有所作为。
可笑的是攀附取巧,终归有到达尽头的那天,一旦靠山倒了,城门失火必定殃及池鱼。
你的话我不会做。”
兄弟两人,两种想法。
郭兴听到这些话,显得极为无奈。
这个弟弟敦厚、沉稳,可以算是个相对老实的人。
但老实的人没有野心,得过且过,他认为这是郭英的缺点,也將是导致郭家將来败亡的根源。
而郭英呢,他反倒觉得二哥越发的变了,变得势利且算计。
他並不避讳表达自己的观点,望著这位亲兄弟,始终想不通,他终究是忍不住开口质问道:“別人都是脚踏实地,你为何越来越忘本了呢?
这些年,我看著你越来越精於算计,看著你越来越势利,心肠也越来越狠,当初的那个二哥又到哪里去了?你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郭兴摇著头,苦笑道:“痴人啊!”
“你道父亲当年选家主,为何选我而不是选你与大哥?
大哥生性胆小,能力不足;你又过於敦厚,没有野心。
父亲当年能將家中钱財全部散尽,支持上位起兵、又將小妹嫁他,父亲有將全部家財散尽一搏之魄力,这才有了开国之后,咱们郭家如此稳固的地位。
不算计?你以为郭家能有今天这一步?呵,我若不算计,那爹为何要选我做家主?”
郭兴越说越激动道:“我实话告诉你,在这件事上,你没得选!”
“我是踢到了铁板,被那胡翊一锅端。但在这个位置上,无论如何你都要算计下去,要不然死的就是你自己!”
见郭兴越说越激动,郭英终於是不耐其烦,“腾”一下站起身来。
“痴人啊!”
他摇起头来,只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可笑:“你道我痴,可咱们之中到底谁又是痴人呢?你当然可以用家主这个名头,为你所做的一切找来理由辩护。”
“但你永远也得不到灵儿的原谅,也不会得到我的原谅!”
“永远不能!”
说罢,郭英拂袖而去。
牢房里,这下子就只剩郭兴一人怔怔地坐著,对著墙壁独斟自饮。
郭英最后的那两句话,就如同一把尖刀一般,剜在他的心头。
是啊!
郭灵永远不会原谅他,亲弟弟郭英也不会。
为了家族又如何,谋害亲人,单是这一条就无法让人原谅。
望著弟弟离去后,那空空如也的廊道,郭兴一时间心绪复杂————
便在下午晚些时候。
检校们对於当年马氏之父马晟的死,也已查询到了线索。
此事本是被李善长掩盖住了,但有了马晟的那封遗书在,箇中的许多事並不难查。
李善长当年私通北元,意图献城的事为真!
而且,这一次可不是只有通敌书信证明那样简单。
从当年的那场突袭之中,还有数名活下来的老兵,他们迫於李善长的权势,一直在做隱忍。
如今在被胡翊当朝斗倒后,检校们再去搜查罪证,自然从他们这些人口中得到了收穫。
朱元璋觉得亏欠女婿的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他这几日为了郭灵的事,几乎將心血耗费一空。
心念至此,他越发觉得今日就该给女婿一个交代。
在招来了胡翊之后,当著朱標、李贞的面,朱元璋磨著牙愤恨的说道:“李善长这老畜非死不可,但毕竟是大明开国功臣,咱不得不保留一份体面,以安其他功臣们之心。”
朱元璋叫人展开一张地图,拿手在淮西定远县的位置使劲一点道:“咱决定以明文旨意,贬这老畜回乡自省,终身圈禁。
名为圈禁,实则中途派人將其赐死,为你胡家报仇血恨,也算將这老狗彻底收拾了。”
说罢,朱元璋回头望向胡翊,问他道:“咱这样处置,也算是对你胡家蒙受不白之冤有个交代,你觉得如何?”
难得丈人心意改变,因为马氏父亲棺中的信,此事已经得偿所愿。
胡翊对於丈人的这个处置方法,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这样的做法,既能在表面上维持君臣体面,又能在暗中助自己报仇,可谓是一举两得。
只是,此时胡翊却还想一步做到位,既然要送仇人去死,那为何不能亲自送李善长去见阎王?
他当即向朱元璋提出了这个请求:“岳丈,这中途赐死李善长一事,小婿请求亲自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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